五月的时候,沈兰来了一趟北京。这个消息是小王告诉谭阅之的。
那天,谭阅之正在餐厅吃饭,小王端着盘子来到他的对面坐下:“谭老师,兰姐做饭那么好吃,你怎么吃餐厅呀?”
“你兰姐有事回家了。”
“兰姐在北京啊!”听谭阅之如此说,小王纳闷了。
“没有,我昨天还给她打电话。”谭阅之只顾吃饭,头都没有抬。
“我昨天见到她了。”小王认真地说。
“你认错人了吧?”谭阅之诧异地抬起头。
“怎么会?我还和她聊了一会儿呢。我说带她回来,她说有事,办完了再回来,让我先走。”小王睁着疑惑的眼睛。
这回轮到谭阅之震惊了,他觉得沈兰来北京,第一时间就应该告诉他,或者要他去接她,甚至在家里等着给他一个惊喜才对。来北京怎么会不告诉自己?昨天打电话的时候沈兰没有告诉他来北京了!
吃不下去了!谭阅之放下筷子走出餐厅,迫不及待地拿出电话给沈兰打了过去:“你在哪?”
一听他的口气,沈兰就知道谭阅之知道她在北京了:“我在北京。”
尽管已经确定沈兰在北京了,但是听到沈兰亲自说自己在北京,谭阅之的头还是“嗡”了一下,心也往下一沉:“现在在哪?”
“我在五环附近的一个酒店里。”沈兰不得不说出自己的住处。
谭阅之没有说话,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沈兰心里很是忐忑,她知道谭阅之生自己的气了!
来北京之前,沈兰也犹豫了很久,这次不得不到北京来,要不要告诉谭阅之?再三思量,她还是决定不告诉他,既然都下了决心不再打扰他,就彻底点!
但那天在杂志社见到了小王,她就知道坏事了,这事瞒不了谭阅之了。
听到谭阅之啪的挂断了电话,沈兰很清楚,谭阅之很生气!本想到外边吃点东西,这会儿也没有了食欲。她在屋里踱来踱去,揣测着谭阅之的态度,心里有些隐隐地不安。
窄小的房间让沈兰觉得有些气短,浑身热燥燥的,闷热难耐,到卫生间冲了个热水澡,可热水没有冲走她郁闷的心情。她喝了几口凉开水,好受了一点,但只一会儿,就又难受起来。在房间实在是待不下去了,她心事重重的走出了酒店,顺着大街溜达起来。
大概是天有点热吧,下午的大街,不算热闹,有几家商店开着门,但顾客也不多。沈兰心不在焉的逛起来。
从一家服装店出来,沈兰不由得在橱窗前驻足,那里挂着一件非常精致的旗袍,这让她想起了杨茹。她盯着旗袍走起了神。突然,她看到了一个帅气的身影从橱窗里走了出来,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对面,沈兰定睛一看竟然是谭阅之。谭阅之和她面对面站着,神情严肃的看着她。
沈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然转过身去,果然,谭阅之就站在她的身后。
沈兰不好意思的笑着打招呼:“谭老师!”
谭阅之没有说话,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沈兰。沈兰被他看得低下了头,心里乱跳起来。
“在哪住?”半晌,谭阅之终于开口说。
“就那个酒店。”沈兰指着不远处的一幢高楼说。
谭阅之看了一眼,没有说话,转身朝他的车走去。沈兰只好跟在他身后上了车。
进了沈兰住的房间,谭阅之还是没有说话,站在窗前向远处眺望。看着他直挺挺的背影,沈兰不知道该怎么办!借烧开水的时间,躲避了一时。
水开了,沈兰照例把杯子烫了几遍,泡了杯清茶,放在茶几上:“谭老师,请喝茶。”
谭阅之转过身,冷冷地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两天了。”
“怎么不回家?”
沈兰的心又咚的跳了一下,她喝了口水冷静了一下:“我到这边的杂志社有点事,想办完了再去。”
“什么事?”谭阅之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
“我有一个稿件在他们这。”沈兰声音很低。
“要发吗?”
“不,我发给他们已经很长时间了,一直没有刊登,我想让他们退给我,正在和他们协商。”
“你自己的东西,要拿回来怎么还要协商?”
“他们要我照他们的意思修改,我不同意,他们就不刊发。我想要回来算了,都去了几次了,那个编辑要么不见我,要么就提一些无礼要求!”
“提了什么要求?”
“他……”沈兰欲言又止低下了头,眼圈也红了。
谭阅之的心疼了一下,沈兰的样子让他很心疼:“是个什么编辑,这么无法无天!”
沈兰使劲地憋着眼泪低头不语。
“跟我回家!”谭阅之猛地站起来,几步走到衣柜跟前,拿出行李箱,把沈兰的衣服从衣柜里取出来,就往行李箱里装。
沈兰愣了一下,等明白谭阅之想要干什么,谭阅之已经进了卫生间。她连忙站起来跟过去:“谭老师,我在这边住近一些,方便找他们!”
谭阅之也不说话,只管收拾。把化妆品装进了袋里,又转身去拿晾着的内衣。沈兰看到他的大手抓住自己的内衣,羞怯的捂住眼睛别过脸去。
谭阅之把沈兰所有的东西统统装进行李箱,提起箱子走了出去。沈兰无奈,只好跟着他走出了房间。
本来走的时候,就没有再打算回来,可现在沈兰不得不走进了那个家门,心里诸多感慨。
走了几个月了,家里的一切还是那样的熟悉,就是有些凌乱,几案上有些灰尘。看得出来,这个家还没有女主人,没有女主人是不行的。
沈兰突然想,谭阅之是不是还在守着那份婚约呢?如果那样,自己应该找个合适机会给他讲明白。既然不打算做谭太太,那就别耽误了谭阅之。
沈兰进了门,立马忙活起来。这下,谭阅之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你放下,小时工会来打扫的。”
“没事,一会儿就好。”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家里明亮了很多。又忙活了半小时做好了晚饭。
吃过晚饭,谭阅之决定和沈兰好好谈谈,沈兰这次到北京来竟然瞒着自己,让他很受伤。
“遇到这么大的麻烦,为什么不找我?”谭阅之口气了带着埋怨。
“本来想着是一点小事很好解决,就不麻烦你了,没想到竟然这样。那人的态度很恶劣,你出面,我怕他们再大做文章。”
“不至于吧!我在北京还认识几个人,这种事还能处理。”沈兰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谭阅之心里释怀了一些。
“我明天再去找找那个编辑。”
“明知道他有企图,还找他干吗?应该去找他们领导!那极有可能是那个编辑的个人行为,他们领导不一定知道。”
“我找他们领导了,找不到!”
“你就别去找了。”谭阅之觉得这种事就应该由他出面,决不让一个女人去为难。
“发了那么久没有刊发,每次问都是要我修改。但上次,我发现他们的一篇文章里,竟然有一部分是我写的,我急了来找他们,我想把稿子撤回来就行了。但那个编辑就是不给我!”想起那个编辑为难自己的情景,沈兰重重的叹了口气。
“岂有此理!”谭阅之很气愤地说。
“我找了他几次,几次几个说法。要么要我修改,要么说我剽窃他的文章威胁说要告我,要么又提一些非分的条件!”
“你的原稿在哪?”
“都在这个U盘里。”沈兰说着拿出一个U盘。
“给我吧,你别管了。”谭阅之心里的不快被气愤所代替,他似乎忘了自己正在生沈兰的气。
看着眼睛里充满感激的沈兰,谭阅之心里又一阵难受:“沈兰,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有自己办不了的事情,何况你还是一个女人。求别人帮忙不丢人,我也不是别人对不对?”
谭阅之的话,让沈兰很感动。多少天的委屈一下涌上心头,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她使劲的转着眼珠,不让眼泪掉下来。沈兰一般是不与别人述说自己的委屈的。当着别人的面哭述委屈有什么好,除了博得一些同情,还能有什么好处。沈兰不愿让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她展示给人们都是乐观积极的样子。
看到沈兰的样子,谭阅之心里更加难受,他站起来走向卧室,他知道沈兰不愿当着他的面哭泣。果然,他还没有走到卧室,身后就传来沈兰的抽泣声。
谭阅之坐在软沙发里,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没有保护好沈兰,他心里很是愧疚。但是比这更让他痛苦的是,沈兰不愿在他面前坦露心事,不让他知道自己的委屈,沈兰没有把他当做自己人……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杨茹笑眯眯的看着他,就伸手拿过杨茹的照片:老婆,我对沈兰不够好是吗?沈兰为什么不信赖我?她不想依赖我。她要强我知道,有困难不求人,可我不是别人对吗?要是她的丈夫还在,会让她受这样委屈吗?她还会这样关起门来自己疗伤吗?她会不会一下扑进丈夫的怀里大哭一场,然后相互安慰着共同面对困难?她不这样对我,看来我不够好,不值得她依靠!
沈兰的内心是怎样的强大,谭阅之是很了解的。想想在西北的时候,丈夫刚去世,她竟然从容的应对着自己的“刁难”。仅仅几个月,沈兰就摆脱了痛苦,不是有强大的内心,怎么能够做到?能够战胜自己内心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可沈兰,你累了、受委屈了是可以当着我的面哭泣的,可以向我倾述的,我的肩膀你是可以依靠的!你是一个女人,你可以示弱,你不必硬撑。女人示弱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帮助,可以得到预料之外的收获!可你为什么不?我不是外人呀!谭阅之难过了很久……
第二天吃过早饭,谭阅之就出去了:“沈兰你就在家,别再去那个杂志社。”
谭阅之走后,沈兰到鞋柜上的钥匙盒里翻了翻,那串钥匙还在。她拿了钥匙,就到超市买东西去了,她要给谭阅之做些好吃的。
一连三天,谭阅之都是早出晚归,至于怎么解决沈兰的麻烦事,他没有告诉沈兰。
第四天早上,谭阅之要沈兰跟他一起去杂志社。路上谭阅之大致告诉了沈兰结果:“这个事情就是那个编辑的问题。看了你的原稿,他们社长也确定那个编辑有问题。今天他们要给我们一个说法。你考虑一下,要他们给经济补偿,还是公开道歉。”
“谢谢你谭老师!”沈兰心里一阵感激。谭阅之没有说话,只是回头不满地看了沈兰一眼。
到了杂志社,社长已经在办公室等他们了。看到他们进来,很客气握手寒暄。他握着沈兰的手说:“文如其人,沈女士的人和文章一样漂亮!”
“谢谢社长!”
“请坐请坐!”
待谭阅之和沈兰坐定,社长又说:“我看了谭老师带来的你的原稿,看的出来,你的文章是一个主题,并且一气呵成。看样子,我们的编辑确实有问题。我代表杂志社向你道歉!对不起沈女士,是我这个社长失察呀,惭愧惭愧!”
“社长客气!”
“我们考虑给你一定的赔偿,沈女士可以提出一些要求。”
“事实澄清了就行了,把我的文稿还给我吧。”沈兰很宽容地说
“沈女士的文章很美,我们还是希望能和沈女士合作,实现双方互利共赢!”
沈兰用目光征询了一下谭阅之的意见,谭阅之微笑着点点头。
沈兰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转向社长说道:“好吧。承蒙社长高看,这篇文章就给你们刊发吧!不过我希望社长能有一个说明,不然读者不知道谁是原作者。”
沈兰知道,谭阅之为了这个事肯定费了不少功夫,无论如何也应该给谭阅之一个面子,尽管她心里很别扭,但还是把文稿给了这家杂志社。
“我们一定会让你满意的!”停了一下,社长又想起一事:“对这个编辑怎样处理,谭老师有什么建议?”
谭阅之用目光征询沈兰的意见,沈兰摇摇头。谭阅之转向社长说:“那是杂志社内部的事情,我们就不干涉了,相信社长会处理好的!”
出了杂志社,沈兰一扫多少天的阴霾,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好几个月了,心情没有这么好过!
“我们去吃烤鸭吧,在北京这么久都没有请你吃过。”谭阅之很有兴致。
“我请你吧,这回你真的帮我了大忙了!”沈兰很真诚地说。
“有区别吗?”沈兰的话扫了谭阅之的兴致。是呀,一个锅里耍勺子都一年了,还你请我我请你的!
这次沈兰在谭阅之家住了五天,临别又为他包了一些饺子。看到沈兰和好的一大块面和一大盆馅料,谭阅之就知道接下来沈兰要做什么了。他边帮沈兰擀着饺子皮边很不舍的说:“不能留下吗?我可以在传媒公司给你找一个工作。像这次的事情,要在别处,我恐怕就帮不了你了。在北京,我放心些!”
沈兰心头一热,想了一下还是很抱歉的说:“我弄了一个栏目剧,要定时播放,还是得回去。”
“那结束了告诉我,我在这边给你安排好。沈兰,以后再有这样的难题,不要一个人扛着,第一时间要告诉我,不要跟我客气。求别人帮忙是对别人的认可,别人会很乐意的!”
临走,沈兰把那串钥匙又偷偷的放回了收纳盒里。这次,谭阅之买了一些礼物并亲自把沈兰送到了车站。火车启动的时候,谭阅之非常难受,一路向南的滚滚车轮,带走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