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到太平间,这里和我想象中不一样。它没有在医院的主楼里,像个仓库一样,坐落在主楼的旁侧。
一个裹军衣油污满身的老头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从人群里穿过,不知道他从哪来,但他径直往太平间门口去了。他下车从袄子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太平间门口的那把大黑锁,我这才知道他是这里的守门人。
大门打开,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空落的,视线再往前延伸,又看见一道门锁着。我想那里面应该就是停尸房了。
老头不急不慢的走向前,看着他皱褶满布的手握紧锁头,我内心忐忑,我不知道这门后打开又是怎样一幅景象。
最后一道锁被打开了,我有无数次幻想过停尸房的景象,都应该是阴冷的。但此刻我走进去,切实看见的与脑海里幻想的每一帧都相差甚远。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太平间被照的通亮,四周空荡,只有中间矗立着一个大冰柜,柜上有一个个类似抽屉把手的拉环。听看守的老头说,人被送来后就装在这里。
拉开冰柜抽提前老头交待说:见了人,哭两声就好,别闹动静太大,把人接回去再哭。这里还有很多没接走的人,别扰着他们。
我想老头说的“他们”应该是这冰柜上的其他抽屉。
大家听了,点头表示知道。
老头熟练的拉开抽屉,他见惯了死人,伴随着白色冷烟出现在我眼前的是婶子发青的脸。她的尸体静静躺着,模样与生前无差,看不出外伤,灵气不在肉体显得僵硬极了。
该哭的人,此刻已经跪倒在地哭了起来。
大概两分钟,老头招呼人们把人抬回去,并安慰道:我在这守了十几年,怎么走的我都见过,像咱这个模样还能留全和的就不错了。
顿了顿,从众多回忆里找出一条,向我们讲起:有惨的,那看了,别说家里人,旁人都不忍。
他没有描述模样,只说是从高楼上摔下的,我不用深想也信他的话了。
灵车就在门外候着,是医院的救护车,车头挂着一朵大黑花,以示这车此时的作用。灵车前有小车带路,走几十米就丢几个闷响的炮仗,炮仗的声响是怕灵迷了路,他们告诉我这是在引灵回家。
车子开进村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道路两旁候着了。都是来吊唁的,都是来伤心哭泣的人。
我开始害怕了,我想唤出的眼泪根本不受我思维的引导,众人看着,我真怕事到临头却哭不出来。
灵体被抬上炕头的最后一刻,我真的无泪流出,又怕人说我是无情无义的白眼狼,于是趴在炕尾,把头埋在手臂里,喉头发出呜咽声,滥竽充数。
直到感觉身后有人拉了,我才敢起身,我象征性的悲伤的挣扎了几下,跟四周不熟的亲戚一样的虚伪。
我摆着一副悲伤的表情,却无泪水流出,实在叫人尴尬。我为我的悲伤拼尽全力,悲伤却好似无动于衷。
余下数日,我都跪在灵前,披麻戴孝,双膝淤青也不肯起身,只当是为自己未能流出的眼泪偿还的情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