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看上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笑容难以捉摸，她眯了眯眼，有些慵懒地用手撑着脑袋。如果不是守城官很清醒，他会认为此刻正在黑沼的蛇王殿内，面前的这位君王仍坐在她的王座上俯视着自己。
“李卿为何如此不安？许久没见你了，孤王甚是想念爱卿啊。”灵汐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只见这守城官虽空有一双龙族的蓝眼睛，却生得仿佛不似他的一样，怪异得很。
“臣罪该万死，不配让陛下劳心费神。”守城官把头埋得很低，说话的声音仍在颤抖，可见他是有多么畏惧眼前的这个人。“陛下……陛下是何时回来的，罪臣……”
“回来？我现在在这里你很好奇吧？看来这消息还没有这么快传到神界啊。”灵汐叹了一口气，然后大笑几声，表情突然变了，看上去十分狰狞。“李卿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还活着？”
守城官抬起头，对上灵汐那双妖气四溢的眼睛，惊恐道：“罪臣不敢！”
“李卿恐怕是贵人多忘事，我为什么会死，还不是拜你所赐。”灵汐冷哼一声，长袖一甩，仿佛有道无形地风缠绕在她的周围，翻飞她的衣袖。“李折痕，如今你如日中天，终于晋级为神，怎么还这样低身下气地和我说话？既然身为神族，就应该有龙的样子，为我区区一只蛇妖下跪，也不怕脏了你的膝盖？”
李折痕被吓得跪都跪不稳了，摔倒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只能接受着对方的批判。
“起来。”灵汐的语气不冲，只是就事论事地样子，可是却仿佛有魔力一般，李折痕在她说话后马上就要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可是他侍奉的这位君主侍奉了那么多年，是知道的，他若站起来，可能下一秒就死无全尸了。
他低着头，没有吭声。
“说来，我不久前才把贵夫人和两位千金带回来。”
灵汐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折痕终于有了一点强烈的反应，他惊恐地看着他昔日的王，整个人都在哆嗦。
灵汐看着他这副模样，笑了：“怎么？害怕了？你知道李青芒到现在还认为你不会背叛黑沼，是无辜的。李青柠一天到晚都在问她的母亲，爹去哪里了？”
李折痕的面容在一点一点地崩溃掉。
“你的夫人当然不会说出你的下落，她是一个好妻子，可是你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吗？”
“我……”李折痕好不容易蹦出一个字，可是下一秒他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他想不到任何理由来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功名利禄，利欲熏心？他这么多年下来竟然一直都没有想过，没有想过他的妻子，他甚至忘掉自己还有一个小时候走丢了的女儿，他还以为她已经死了，竟然从来没有想过去找她。
“李卿啊李卿，你说孤王恨你吗？”灵汐蹲下来，就在他的面前，歪着脑袋，用一个小姑娘的脸，冲他甜美地笑了笑。然后伸出上半身，只在李折痕的耳边说道：“我凭什么恨你啊。”
“我灵汐做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你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不应该开心吗？怎么现在狼狈成这个模样？”灵汐站起身，耸耸肩。
“陛下，臣……罪该万死。”
翻来覆去的想，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只能来来回回重复着这一句话。
“罪？人生下来都是有罪的。只要有因果，就会有罪孽。”灵汐突然变得像是一个老师，在给自己的学生讲述着他度过千万年记载下来的因果循环。“我的死，就是为了偿还我欠下的罪，因果不断地诞生和完结，却从来都到不了头。”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做到置身事外。
李折痕没有办法记恨他眼前的人，就算她下一秒把自己挫骨扬灰，也无法逼着自己说出半分怨言。他是蛇族最年轻的长老，如果现在还留在黑沼的话，地位或许早就已经超过邱老。自从灵汐开始掌管蛇族政务，原本蛇妖与神龙之间的线就断了。许多本来想要飞升成神的蛇妖都被禁止出黑沼前往七阙桥，原因就是因为他们的王，对龙族彻彻底底的憎恶。
原本蛇为小龙，喜阴，好水。是与神龙最贴近的种族，也是只有蛇妖，飞升之后，才能翱翔于天际，彻底抹灭掉凡间人对他们这种阴晦之物的厌恶，转变成无边无际的信仰。
可是灵汐把这一切都断绝了，因为龙族杀死了千允轻尘，为了他的一己之私。
灵汐掌政之后，虽然对族民很好，可是却将整个黑沼于外界隔离开来，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是厌恶的，他不在乎族群之间的恩怨和友谊，好像就算全世界都与黑沼为敌，他都无所谓。
灵汐自从掌政之后，喜怒无常，有些时候完全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全黑沼的人都知道这个问题，是天罚三道天雷劈下的后遗症。
而他们也知道，其实灵汐的两面，都是她本人。表面的伪善加上内心的残暴，他们的君王从来都没有变过。
正因为如此，他们虽然有些不满，可是更多的，是对他的怜惜。
“王。”
灵汐听到这个称呼，愣了一下，好像是唤起了很久以前的记忆，转头看着他，李折痕咬咬牙，没有再说一句话。
“腾蛇。”
李折痕没有想到灵汐竟然还会这么称呼他，他睁大眼睛看着灵汐，两人面面相觑。灵汐缓缓说道：“这是我给你起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