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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佛门顽凶(6)

有全、来顺互相看了一眼,心说张寡妇还真是得了道,在邵家沟胡搅蛮缠,走出邵家沟,居然有了给胡子当头的儿子。来顺就说;“你姑既然那么想你姐,怎么不打发人去看看?”

二妞说:“是要找人去,可大黑山那么远,路又不好走,还有杀人不眨眼的胡子,谁会敢去?”

来顺说:“你说村里人去大黑山上香,不是也能去么,胡子们也不杀人呀。”

二妞说:“还不是跟大黑山有联系,胡子中有沾亲带故的么,平常人谁敢去?”

来顺说:“照你这样说,大黑山真的是难去的哩。”

二妞说:“连这你都不知道,大黑山到处有暗哨哩,要进庙里,更有人盯着,听说如果真的是善男信女,去了胡子们还保护哩。”

来顺说:“善男信女的脑门子上写着记号么,胡子们怎么知道?”

二妞说:“还不是找人引见。”

来顺说:“你知道谁能引见么?”

二妞说:“就是这镇子姓李的,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哩,家里有钱,不但跟胡子认识,听说跟日本人还有联系哩,连警察都对他家毕恭毕敬的,求他得送礼,但一般的人是求不动他的。”

两人说话,有全一直在盯着二妞看,二妞的脸上有麻点,虽然不多,可也不好看,有全心里说,比起玉娴,真是差得太远了,就问:“你姑既然是为于家洼的胡子报仇,怎么不去找于家洼的胡子?”

二妞说:“这你还不知道么?于家洼现在没有什么正经主事的人了,大虎死了,听说三虎也给手下人用枪打死了,于家洼现在领头的是个女的,报号叫拔大马,她也是要杀日本人的,只是于家洼人少枪少,现在正休整,我表姐说不如大黑山有实力,而且多联系些人,多一些力量么。”

来顺猛地把酒壶抄起来,“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喝得头有了斗大。

来顺说:“胡子就是胡子,指望他们做点事,难哩。”

有全到底老实,不住给来顺丢眼色,要他快些走,别惹这里的是非,但来顺看不出,头晃得像鼓,有全无法,立起身来拉来顺,来顺也斜着眼,话没轻没重地嚷:“二妞我是你哥不,你姑家的事就是我的事,等哪天我去大黑山找你姐,这事我不管就不够格给你当哥。”

有全见来顺是真的喝多了,使了力气,硬把他拉出屋。

祥子和邵二狗正往家走,远远望见有全和来顺在拉扯,两人紧赶几步迎了上去,听有全把在姚家酒馆的话说了一遍,邵二狗抢先说:“我就说,黑喇嘛就是立地也成不了佛,如果没有他,二妞的表姐也不会找他去哩,也就不会出这些事了么。”眼睛盯着祥子,祥子捏了捏拳头,把狠劲压了压,说:“想个法子,收拾他么,可他是当了喇嘛,不管怎么说,也算是立地成佛的。”来顺说:“如果行完恶,装成好人就算完事,那以后谁还怕做恶事,他过去当胡子时,人没少杀么。”

几个人边议论边往村里走,径直来到祥子家,祥子娘正收拾着院子,把鸡粪扫了一推,用铲子除到猪圈里。祥子望着娘,觉得娘一次比一次见老了,头上也多了白发,乱草般地盖了脸,上衣褂子磨破了袖口。

“娘。”祥子叫。

娘抬起头,揉揉浑浊的双眼,看清是祥子时,叫了一声:“祥子!”人便定住,将脸上的皱纹加深加长,嘴角绽出欢喜的笑,却忘记了招呼众人。还是邵二狗见势色,见大家不动身,就张罗着:“大伙都进屋吧,嫂子,站在外面看祥子看不详细哩。”

祥子娘这才恍然,将众人让进屋。众人又谋划了一回,到底没有个准主意,就各自散去了。这一晚,祥子在家住下,眼见着日头就要走到山底,娘儿俩瞪望着眼,静等着满屯回来。正等着,忽然街上传来争吵声,声音里还夹杂着女人的叫骂,祥子望望娘,撑起了身子,往窗户外面看,有院墙挡着,他看不清外面的光景,声音也听不十分真切,偶尔的一声,竟是爹的声音。祥子赶忙下地,拉开大门探出身子去,见街上有一群人,正吵吵嚷嚷,来和媳妇的声音最高,叫得也响亮,“满屯论辈份我该叫你一声叔,可你做的是叔吗,你往我家屋后憋水我不计较,可你五十多岁的人了,还馋涎着人家的鸡呀,就吃得下去呀,天生的贼骨头。”

满屯争辩:“我没愉。”

来和媳妇说:“呸,亏你说得出口,小唤跟你要一口鸡腿你都不给,还说没愉?”

满屯说:“孩子的话能做准吗?他还说要吃天上的龙肉哩。”

来和媳妇说:“孩子的话不做准,小唤的话还不做准吗,小唤你说,你满屯爷在山上烧的是谁家的鸡,满屯你是烧自己家的吗?满屯你是把自己家的鸡给吃了吗?我的鸡哟!”来和媳妇抢天抢地,竟放声哭了起来。

“满屯,做人要讲真话哩,就那般不要面子吗,愉人家的鸡也就是愉了,怎么就不认错,你要是认了错,来和媳妇就许宽恕你哩。刘老太太打抱不平。”

满屯蛮横地说:“你凑什么热闹,是你家的鸡吗?”

刘老太太说;“不是我家的鸡就不该问了吗?不是我家的鸡就不能说你了吗?今天吃了来和家的,说不准明天吃谁家的哩。”

满屯说:“别人家的事别掺和,是你叔吗,是你伯吗,还是你啥大亲?”

刘老太太说:“满屯,你骂人哩,你不给老邵家人积德,也要给你自己后辈积德哩。”

满屯说:“我咋不积德哩。”

刘老太太说:“你积德胡子咋老想着作弄你家,儿子咋成了胡子?”

“你.……”

“你……”

“我再不积德我还有儿子,你连傻儿子都死了,不但死了儿子,连孙子也没有,不是你刘家人缺德,会断子绝孙吗?”满屯骂出了狠话。

“满屯你鬼日弄的,你不是人哩。”刘老太太撒开泼骂,“我没孙子也没要你去日我儿媳妇。”

满屯气得咆哮如雷:“放屁,我日你儿媳妇了么,我是想日,我日了她,我不就成了你儿子了吗?还不如日了你,给你做野汉子哩。”

听得众人哄笑。刘老太太早与满屯扭到一起,围观的人嘴上说着劝解的话,却谁也不肯动手把他们拉开,满屯劲大,竟将刘老太太搡倒在地上。刘老太太爬起身,顺手解开腰带,将裤子“突噜”一声褪下去,露出白花花的大屁股,随即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大伙看看呀,满屯要日我哩,日我个老太太,给老刘头戴绿帽子哩,满屯不是人,满屯是四脚的畜牲哩。”

满屯有心再去撕打,见刘老太太光光的腚沟子白得耀眼,到底不敢靠前。看热闹的人也都往一边闪,冷不丁子老刘头拎着土枪过来,把枪口往满屯的头上一指,怒骂:“要日我婆娘吗,是给你狗样的日的吗?”

朝向媳妇哭哭啼啼地紧拉着老刘头的胳膊,叫唤着:“爹,你这是做啥呀,动枪动炮的,要闹出人命么?”

满屯一见之下,早吓得躲在一边,众人见事态不好,便放弃了观望的念头,纷纷赶上来劝,推搡着老刘头、刘老太太回家去。

满屯垂头丧气地回到家,见祥子正在院外站着,也没理睬,径直往屋里走。祥子阴着脸问:“爹,你是做爹的,你都做啥哩,让人骂得不丢人呀。”

满屯把头一歪,做出爹的样子呵斥:“你管爹呀,我是你爹哩。”

祥子越发不愿回家,除了娘,心里已没有了家的概念,一个人住在山洞里,倒也自在,每天的傍晚,他便提着枪走在山崖上,来来回回的。这天晚上,他意外地又发现了白狐,不时在对面的山坳里出现,看到祥子,没等祥子举枪,头又缩了回去。祥子不相信它真的是仙,有心试试,便把肚皮贴在大石头上,把枪拴打开,静等着白狐的出现,乜斜着红红的落日,真的要坠落了,蓦然,白影一闪,白狐又出现了,蹲坐在大石头上,正望着他笑,待他回神之际,白狐又退了回去,如是几次,白狐似乎先知先觉,总在祥子走神时闪露出头脸。

祥子真的是泄气了,想要回山洞去,偏在这时,白狐的头又露了出来,祥子看得真切,抬手一枪,打出一串尘土,却哪里有白狐的影子?倒恨起自己空有枪却打不准。

一只黑色的甲虫从身边爬过,不小心撞在身边的蛛网上,那网并不大,单细得似有一阵微风就会破碎,甲虫却挣不出,给细细的网粘缠得迷糊,祥子心里说,强大和细弱,有时真的分不清哩。

十一

这几天,来顺一直找二妞给弓。见与大黑山有联系的人,说是要去大黑山找二妞的表姐的,偏那人不在家,再急也是无法,只能每天喝点小酒,静静地等,酒钱却省下了,为二妞家办事么,每次来二妞和老姚头都不要钱。倒是邵二狗,一直惦记着催祥子去找黑喇嘛,可也是怪,自那天大黑追完白狐后,他就一直做噩梦,梦见大黑追赶的白狐正一步步向他走来,转眼变成白衣白袍的汉子,手执一把钢刀,比铡刀还宽大的,向他的头上砍下,每每这时,邵二狗都会在梦中惊醒,吓得大汗淋漓。怕得紧时,倒有心常常思想起女人翠花,终究见不到女人,便将破衣服卷成X样,握压在肚皮底下,使劲地掴,直到撸得通红,撸得有粘液喷出,喷得衣服上精湿,才精疲力竭地仰在炕上,少了对女人的欲念。

而过了这个时辰,又思想得厉害,那物便又如旗杆一样升起。

“日你娘哩!”邵二狗打了那物一掌,恨恨地爬起身,领着大黑往桃花山走。

有全家的小花惦着腚过来,做出百般媚态,大黑竖起耳朵,舍下邵二狗,直奔山下的沙滩上,等邵二狗呼哧带喘地追过去,大黑跟小花早已经连在了一起,气得邵二狗又是一通好打,发疯似地叫骂着:“我邵二狗这些年也没混出个女人来,偏你这般受用快活。”

大黑吃痛,惨叫连天,只是与小花连着,一时又挣不脱,与小花拉拉扯扯,躲闪着邵二狗的打。也是打累了,邵二狗四肢伸长着仰倒下去,把女人又乱想一回。

大黑享受完,眼望着小花跑掉了,悄没声息地立在邵二狗身边,见主人不理,就去扯他的衣襟,扯了两下,还没动静,受了委屈的大黑低头卧在邵二狗身边,讨好地在他脸上闻闻,渴望得到他的原谅,邵二狗突然翻过身来,将大黑搂住,搂得死死的,大黑以为又要打他,吓得拼命地躲,一时间人狗在地上滚,滚得满身满脸的土。

一串笑声突然响起:“二狗,这是跟狗掐架呢?”

邵二狗抬起身,见是朝向媳妇,手捏一把柴刀,在一边笑吟吟地站着,邵二狗讪讪地说:“这是去割草呀?”

朝向媳妇说:“可不,家里猪没吃食,不割草还有肉吃呀。”

邵二狗跟朝向媳妇说着闲话,就给女人胸上颤颤的肉勾住,女人的胸是磁石哩,吸得人眼睛发花,邵二狗说:“朝向媳妇,以后有事知会一声,我给你干呀,好歹我也是爷们哩。”

朝向媳妇说:“可不敢劳动你,给老刘头看见,还不拿枪找你呀。”

两人说着话,邵二狗的心神就恍惚,以为朝向媳妇是翠花,就把女人的手捏住了。朝向媳妇一时惊呆,拼了力气挣扎,到底甩不脱,就由他先握着,邵二狗说:“翠花,我想你想得要疯哩,你就跟了我么。”便举着嘴要往女人脸上拱,是要稀罕女人的脸,还没尝到女人脸蛋子上的滋味,便有一记耳光打在他脸上,放花炮一样脆响了一声。邵二狗激灵一下子,登时把所有的邪念压回去,睁眼看时,竟是来顺,脸气得通红,正瞪着眼看着他。邵二狗见是来顺,有心比划比划,到底心虚,没等上前,先退了两步,把许多小心拿出来,说几句强硬的话,灰头土脸地走了。

朝向媳妇却嘤嘤地哭起来,哭声遮掩了来顺的愤怒,把对邵二狗的气愤转化为柔软的心肠。来顺说:“嫂子,你别哭,我心里怪不好受的。”

来顺的话女人没听见,哭声反而更大,哭得来顺心里颤颤悠悠,想伸手给女人擦脸,到底伸不出,只把眼睛死盯了女人,把所有的关心盯给女人看。朝向媳妇将脸转到一边去,用袖口把眼泪抹了,来顺的一颗心才放下来。朝向媳妇还他一眼,女人的眼光如水,漫上来顺的脸,漫上他的胸,又漫上他的心尖,给了他许多甜蜜的思想。桃花山还是桃子的模样,来顺觉得心里有一种特殊的东西热乎着,撩拨着他年少的情怀,见不到女人时,并不觉得有什么,而这一见着了,就生出许多慌乱。

“来顺。”擦干了泪的女人叫:“这阵子,老也见不着你。”

来顺问:“见我做啥?”

女人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来顺说:“当然能,求之不得哩。”

女人说:“你跟镇上的二妞认识了么,你要娶她做你的女人呀?”

来顺说:“我没有。”

女人说:“那你老上姚家酒馆干啥,日子久了,男人女人生了情,就难割舍哩。”

来顺知道是有全跟女人说的,忙解释说:“我是跟二妞认识,是想给有全介绍哩。”

女人说:“是嫌她脸上有麻点你不中意吗?”

来顺说:“她脸上的麻点不多的,不细看哪里有。”女人说:“那你相看不上她吗?也不知道你能相中啥样的,是要脸上有香粉的吗?”

来顺说:“嫂子,是你脸上的粉香哩。”

朝向媳妇笑出了声,女人说:“男人都是蜂哩,见着了花,不管好歹,总是要蛰采的,就不信你来顺是神仙,不食人间香火哩,说不定是见了花闻了就走,却把那些好看的花蛰了又蛰哩。”女人的话说得巧,却又突然变了语调,说:“男人都靠不住,嘴上的话不碰心的,定是给二妞迷住心窍了。说完瞪来顺一眼,扭头就走,来顺只觉得有些颠狂,一时竟忘记了该说些什么。”

祥子在等来顺的消息,无事时就在山上练枪,他又蹲伏了一天,却还是不见白狐的影,一只野兔跑出来,祥子举手一枪,随着清脆的一声响,那兔一个跟头跌倒,就再也没有起来。祥子心中高兴,想着枪法是长进了,跑过去,伸手去拾野兔。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祥子,是打着兔子了么?”抬眼看时,原来是邵二狗,自身后跑过来。

祥子将兔子拎起来,举在眼前晃,那兔子血还热着,滴滴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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