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问题似乎超出男孩的思考范围。他歪着脑袋呆了半天,好像在自问“对啊,为什么不跑呢?”
其实他清楚,是跑不掉的。
“她们是给了钱的。”王累装作大人的模样说,“我们跑了他们就会去家里要人,要不到人就要钱。”
“那就让他们要好了。”
“他们会杀人的。”
“杀人…”
“嗯,我亲眼见过的。你没来之前有个叫洛桑的男孩子发了烧,没几天就被拖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是去医院了吗?”
“杀了。”
“你说被拖走了,怎么知道被杀了?”
“就是被杀了。”
“唔。”
托娅还是觉得被拖走也有可能是去了医院,但王累坚持说是被杀了。
“所以是不能跑的,我们一跑他们就会去家里找,家里找不到就会杀人。”
气氛低沉下来,两人望向不同地方沉默着。
王累晒干了身体后又穿上衣服,忽然指着远方说:
“再往前就是长城了,去看看吗?”
“我没看过长城,不过家里的年画上有画。”
“走吧,跑过去还来得及。”
托娅还在犹豫就被拖起,告别泉瀑绕过一个小丘就能望见年久日深的野长城。
长城绵延山脊而建。
“哇!”托娅不禁发出赞叹,煤灰色的长城夹杂擅爬的腾蔓植物,巍巍的扎在远方。
就像古龙的发黑脊柱。
“这个美还是瀑布美。”王累自豪的说。
“瀑布,这个……有点吓人。”
“是有点吓人,看看能不能爬上去。”
“要爬上去?那山好陡。”
“看看啦。”
两人循山而走,不时抬头观察缺口或能攀上的枝杈,但走了没几分钟就放弃了。
本来长城就是用来抵御入侵,如今破败了连石阶也瞧不见。
他们有些扫兴的退回片山岬,望着几十米外的古龙黑脊。
夕阳渐落,王累在身边讲着他在学校里听到的关于古长城的故事。他讲的断断续续,看来读书时并不用心。
“上学很开心吗?”托娅好奇的问。
“开心啊,好多人在一起,早上升旗唱歌,中午吃饭跳舞,到放学了还能在操场上踢球。”
“那学些什么呢?”
“认字算数,什么都有。”
“唔。”女孩抬起头,试着想象那幕场景,但不成功。
“董连佳你没上学,可会写自己名字吗?”
“会的。”她拾起石子在山岬上画出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的很认真,“就这样写。”
王累看了片刻,不远处的长城正渐渐变暗,太阳悄然落山,男孩突然很奇怪的乐起来。
“你笑什么?”
“原来你和我一样啊。”
“一样什么?”
“名字啊。”
“你叫王累,有一样吗?”
“意思一样。”他挨近了些接着说:“我名字是累赘的意思啊。”
“累赘?是什么?”
“就是没用的东西,看着心烦又扔不掉。”
“唔,那我呢?我觉得我的名字还满好听的。”
“你也是没用的东西……连佳,其实就是廉价的意思。”
“廉价?”
“嗯。廉价就是不值钱,就是被当垃圾处理的东西。”
女孩听如此说心中沉了一下,她想起那晚父母与卡巴的交谈,将自己卖给矿场时讨价还价,最终仅以两万二成交,这…不就是廉价吗?
“所以啊,我们一样。”
“……”
“怎么了?”
“没什么,想回去了。”
“回哪?”
“回哪,对啊,回哪呢?”
“喂不会生气了吧,你别生气啊。”
“我没有生气,就是觉得…觉得这长城好丑,还没画上的好看。”
“画上的都是骗人的,很多丑的东西呀故意画的很美。”
“真的想走了。”
夕阳落尽山中温度骤降,王累抓着他的手一路往回跑,他的方向感很好,到山腰处瞧见山下矿场星火点点,大人们已开始喝酒吃饭,而孩子们仍在清洗池边洗金。
两人趁黑悄悄潜到池边也装模作样的滤着袋中沙石,抽着烟的看守眺望屋旁的饭桌,大概也想去喝口酒。
庆幸的是没人发现,他们不用挨棍子了。到妇女送来晚饭孩子们停下手中的活,坐在地上聚一起吃了。
王累将自己的肉馅饼分了一半给托娅,女孩与他眼神相触时想到了午后在泉瀑边的一吻。
那吻带来的是慌张,悸动的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