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山是个普通的工厂工人,平时依靠着自己在车间的那点手艺拿着还将就的工资养家糊口,他有个媳妇,是跟他一起从农村里出来的,两口子结婚之后就赶上了改革开放,因为那时候是农村,家家户户都不缺几个种地的好手,陈大山在家里是最小的,他大哥和二哥生的小子已经能扛着锄头帮打下手了,加上陈大山从小体弱多病,所以家里人就凑了点钱送他们两口子进城去趟趟路子,也是希望自己家这一后续香火能出个有出息的文化人儿。
那阵子全中国能挑出的有钱人都可以拨楞这个头数,老陈家在村子里算是富农了,十年的红色运动期间的时候因为村子偏,再加上老陈家世代种地人,虽然有点祖业的底子但是离着地主的层次还是差着不少的,因此破了点财也算是幸免于难,陈大山的智力其实是有点不太好的,说好听点是个木讷人,说话办事总是后知后觉的照常人慢半拍,要是说的难听点,这就叫做智力缺陷。
陈大山的媳妇就是他家里花钱买来的,算是个童养媳被山里拐子拐来的,当时本来是要卖给哪家地主做工的,结果拐子路过喝水的功夫,就被大山妈给看到了,墨迹来墨迹去给陈大山买来了这么个叫李桂花的媳妇,就为了这大山妈可花了不少毛钱最后不够的还是拿着粮票布票才将将换来的,那一年陈大山也才十二岁。
后来大山的媳妇进城后的头一年就给陈大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都不是合法的夫妻关系,因为李桂花是黑户口,就连给娃儿的接生也是随便找了个卫生所,陈大山为了这个孩子也是没少折腾,后来找到一家国营的车间,干起了学徒,他也算是走运,车间里的老师傅临退休前,觉得陈大山这人傻实在的,就多教了他点手艺,想让他有口饭吃好饿不死自己就这么维持着干着。
陈大山这人虽然傻,但是傻就傻在实在上了,要是认准了想对谁好,那恨不得把心窝子掏出来的对你好,对待他媳妇李桂花就是如此,那时候一个他能拿到一张老头票,可是交了房租加上生活用品也就不剩什么了,可陈大山宁可饿着自己的肚子也绝对不会少他媳妇一口,而且家里还有个孩子,日子过的相当拮据。
只不过过日子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两人才能凑合着过,陈大山把李桂花当做媳妇来疼,可李桂花却是没有,转眼第二个年头,她觉得跟着陈大山过的日子太苦了,加上自己长得也不算太差,某一天夜里就跟着不知道哪个男人跑了,李桂花跑的着实容易,这个时候陈大山还在厂子里加着班,心里盘算着日子该怎么往下过呢,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儿子在床头饿的哇哇大哭,在炕头上爬来爬去好悬没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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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厚德,这是陈大山托算命的给自己的儿子取得名字,为此还送了一包烟和半瓶茶叶,李桂花丢掉孩子跑了之后,陈大山就是只好自己一个人儿看孩子,他不是没有想过报案,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李桂花遇到什么不测了,但是自己对自己媳妇知道的除了她叫李桂花之外,便一无所知了,再后来老听街里街坊的在背后嚼闲话,自己也就信了,他陈大山傻是傻了点,但是事理什么的自己老是琢磨也能明白过来。
老陈就这么一个儿子,也老觉得自己对不起这儿子,陈厚德的头上有很大一块疤,这是李桂花和野男人私奔的那天晚上,陈厚德饿的哇哇大哭,在床上来回得爬,陈大山那时候住的简陋,床也不大,陈厚德三爬两爬就到了床沿,这要搁在寻常人家的孩子,这时候都在襁褓里裹着呢,陈厚德没人看,这一下子就摔下床了,脑门就磕在床头有一凳子楞上,小孩子细皮嫩肉的当时就磕出了血,待着陈大山大半夜开门回家的时候,陈厚德正一动不动的在地上趴着呢,小脑袋瓜上的血渍都干涸的结成痂了,见此一幕陈大山半条老命差点没吓过去,连忙抱着陈厚德送去城里的医院,也亏着陈厚德命大,再要耽误一点时间估计也就夭折了,这一年陈厚德还不到一岁呢。
打这之后,陈大山去厂子里干活也要带着陈厚德,干活的车间不敢让去,把陈厚德放在食堂做饭的老阿姨哪看着,孩子见天长大,陈大山也是跟着不少操心,三十四五岁的年级,头上的头发都白了快一半。
日子将就着过,老陈家父子俩相依为命还就这么过来了,要说陈厚德真是给老陈长脸,老辈子有句骂街的话说是:有娘生没娘养,这是说那些个缺德小孩没家教,但是陈厚德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却意外老实规矩,也许的继承了老陈的性格,但是不光如此,陈厚德这孩子不仅老实本分,头脑还好,陈大山辛苦得来的血汗钱供陈厚德读书,陈厚德真是没糟蹋老陈的那份子心,成绩那是没的说,在全学校都是十拿九稳得第一,后来全国实行的九年义务教育也慢慢的普及到了陈厚德这里,也让老陈的压力稍微得到减轻。
就这样,老陈在车间上班挣钱供陈厚德上学,每年手里攒下来点爷俩回农村老家探望一下,日子就这么一转眼过来了,到后来因为工分制度的废除,老陈的工资也得到了些许提升,好歹也是个国营的企业,老陈从一开始干到现在十几年,手里多多少少还是攒出了一些留着给陈厚德娶媳妇用的钱,老陈能做的打算都早早的为陈厚德做了,如今陈厚德初中快要毕业了,以自己儿子的水平高中肯定是能考上的,加上自己这边的工资也是一点点的再往上提着,老陈觉得自己为了儿子更是有不小的盼头和干劲,从小到大十几年都过来了,如今只要陈厚德读完高中再考一个好大学,他这辈子就算可以松懈下来了,就这么一个儿子,那番心血的倾注可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道明的。
这天老陈意外的没有在厂子加班,手里提着一整只烧鸡和一个绿铁皮酒壶,酒壶里是刚打的半壶酒,因为今天是陈厚德的生日,老陈想弄点好饭好菜给儿子补补身体,眼瞅着要考高中了,他虽然对自己的儿子有绝对的信心,但是也不想让自己儿子太累,所以便早早的跟厂子里打了声招呼,买点菜切点肉好早点回家做好饭等着自己儿子回来吃。
老陈到菜市场左右转了半天,拎着大包小裹的东西准备回家,一路上竟还哼哼了几声京剧小曲,这是他在收音机里听到的,虽然不太清楚什么意思但是今天高兴便顺嘴哼哼出来了,其实也不光老陈高兴,九七年七月,举国都是欢庆的日子,收音机里也都循环播放着香港回归的热闻,电台里播放的歌曲京剧都是透着一股子喜庆劲,老陈也是有点被此感染,所以心情也是格外的好。
大概是下午四点多的光景,老陈拎着东西慢悠悠的往家走,突然口中哼着的小曲也是停顿下来,眯着眼梗着脖子向前瞅,前面不远处有一道身影他很熟悉,他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不就是他儿子陈厚德吗?
老陈心里自己犯嘀咕:“按理说这个时间段自己儿子也还没放学,难道是自己看错了?”这个念头刚升起来随即就被老陈自己给打消了,他人虽然傻实在,但是自己儿子的身影有多熟悉他是不可能认错的,所以老陈脚下步子不由得加快了点,想跟上前去看看。
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太远,大概也就百米左右的距离,只不过老陈的腿脚因为常年站着工作所以有点不利索,在加上来来往往还跑着几辆汽车,一时间也就没追的上去,等过了道再一瞧人影就没了,到对面就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路上也就三三两两几个行人,两边都是刚载的杨树苗,叶都还没长齐,藏不住人的,但是老陈就确实没有再看到他儿子的身影。
老陈有心安慰自己是自己认错了,但是却还是有点放心不下打算亲自去陈厚德的学校看看,如果之前的身影确实不是陈厚德的话,那就全当自己今天接儿子放学好了。
这样想着老陈便换了个方向,朝着陈厚德学校的方向走去,前后离得其实并不算远大约也就二十几分钟的路程,老陈今天因为心里装着事所以就走的稍微急了一点,等到学校门口的时候,正好是赶上学校放学,老陈挨着个的把拉着人头找自己的儿子,只不过没有找到,这时候一位中年女教师,似乎是发现的老陈的举动,便向他走了过来询问:“你是哪位学生的家长吗?,这一放学都乱了套你说个名如果我认识的话我就帮你找找。”
老陈本就是个老实人,话也不多,平时就对着机器一忙就是一天,如今有人主动跟他来搭话,反倒让老陈有点拘束,而且自己儿子上的这所学校自己也并不熟悉,因为自己工作太忙,而且离家也不算太远,所以平时都是儿子自己走回家,其实老陈还不知道的是,学校召开的家长会陈厚德也没有跟老陈说过,一来即使说了老陈估计也很难倒出空,二来学校的家长会主要还是针对于那些学习不好的学生的,对于陈厚德来说,家长来不来其实真的不是太重要,所以说老陈来学校的机会也特别少,算上两三年前陈厚德刚入学那次他送了一趟之外,这也不过才是第二次过来。
“我...我来找我儿子陈厚德的”老陈吭哧半天憋出句话来,声音并不大,他身上还穿着厂子里的蓝色工作服,因为走的太匆忙两只套袖都还没来得及摘掉,上面的黑褐色不知道在哪里蹭的油污,厚厚的粘在上面,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腻的不行。
“你说你找谁?”
那名女老师似乎是没有太听得清,又加重了语气问了一遍。
“我来找我儿子陈厚德啊,今年初三了。”老陈愣了愣神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太详细所以面前的老师并没有想起来是谁,然后又重新说了一遍。
只不过他没有注意到的是,眼前离他不远的女教师,身子突然微微颤抖起来,面色突然变得煞白煞白的,用那种惊恐而且不可思议的看着老陈
“你这个人神经病吧,陈厚德一个月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