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镇东方有一座无名山,不高,无树,只有漫山的青草地和不知名的小白花。山下有一条河,就是穿过新野镇闹市的那条河流。河流不急,有宽宽的河滩,长满了青草,偶尔会有附近的牧童到这边来放牛。河边的浅滩处长了一簇簇芦苇,嫩绿嫩绿的——新生的生命,充满希望的感觉。
这条河只在新野镇中架了两座桥,郊外这边倒是没有桥,不过,不远的地方停了一条小船,没有人,应该是附近村庄的居民用来过河的。
新野镇一向热闹,这里倒是很清静,只远远的看到村庄升起的淡淡炊烟。
“啊——”
突然一声带着怒气的吼声打碎了平静的空气。
那人站在河边,吼了一声之后似乎还觉得不解气,拾起脚边的一颗石子,狠狠的扔向河心,搅碎了水中的蓝天白云。
“哈哈哈。”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一个女子却是笑得开心,似乎很是幸灾乐祸。那块石头很是特别,圆圆的石柱子,很是规整,似乎不是自然形成的,比河岸还要高出不少。那女子原本坐在石柱上仰头看远方的地平线发呆,这时正躺在那石柱顶上揉肚子呢。
“泽漆,你真是比猪还笨。”女子似乎感觉到男子幽怨的眼神,终于止了笑声,从石柱上跳了下来。
而那男子,此时正趴在草地上叹气,只是衣服都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
原来,刚刚男子扔石子的时候,也不知是不是气急了,居然把自己也给扔出去了,一头栽倒进了河水之中。幸而现在河水不深,河岸边的水还没膝盖高,不过,男子从水中爬起来之后,还是全湿了,水淋淋的——可不就是落汤鸡么?
这两人,自然就是红尘和泽漆。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呢?向来好脾气的泽漆又为什么这么生气?
今日早间,红尘跟泽漆从“云想衣裳”出来之后,本来打算去镇上的桃园转转,好好的玩玩。不过,到桃园之后,他们就没有心情玩了,买了些桃花酒就出来了。然后,泽漆就皱着眉头一路拉着红尘出了新野镇。
为何?
自然是因为红尘。
之前,红尘担心泽漆听到那些不好的流言会生气,拉着不让他去听书。不过,红尘还是低估了自己和红尘楼的影响力。到桃园之后,他们还是听见不少人在传这件事。
或许应该说,所有江湖人都在谈论这件事。
虽然也会有一两个质疑的声音,但是,那只言片语总是淹没在潮海之中。
出了桃园,他们本想买了桃花酒直接上画舫喝酒,但是走到船坞就听见一群江湖人在那儿议论纷纷。
然后,我们的泽漆先生没法忍了,想要冲上去揍人,幸而被红尘拉住了。
好好的兴致没了,泽漆走在新野镇的街头,感觉看谁都不顺眼,喝了三碗酸梅汤也没能下火,索性就拉着红尘出了新野镇。直走到这河边才停下——他们昨夜进新野镇的时候,把机关鸟停在了那边的山头。
来新野镇上大多数是江湖人,红尘早年成名,七年前就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成为江湖第一的高手。红尘楼的规模虽然不大,但是高手众多,也算是江湖第一楼了。不论是对那些走向没落的江湖大派武林世家,还是新生的武林的势力,红尘和红尘楼的一夜成名都是惹人嫉妒招人羡慕的。可是,成名之后的红尘,却很少在江湖中露面。红尘楼是江湖中最开放的江湖门派,却也是最神秘的江湖门派。每次月圆之夜,慕名去红尘楼的人从未断绝。然而,却很少有人见过她的真容。所有人都只知道,她是个年轻的女子,一身红衣似火,性子却是极冷,素有侠名却有少有人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事,以至于很多江湖人以为她跟“江湖第一高手”、“江湖第一女侠”的名号有些名不副实。
向来神秘的红尘楼,突然传出丑闻,总是让人津津乐道的。
七年前,红尘得到武林盟主的地位,却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很多人都不理解,现在他们找到了让他们满意的解释——她想得到的更多。
红尘楼为什么开酒楼?是不是为了打探消息?
红尘楼酒楼后面到底有些什么?听说那里有重重机关,是想隐藏些什么?红尘楼那么神秘,是不是因为一直在策划神秘阴谋?
昭关山庄的钱庄主不是红尘楼主的好友吗?为什么红尘楼主会趁钱庄主不在的时候突然袭击昭关山庄?是因为昭关山庄发现了月缺的身份,打算在这次武林大会公之于众吗?
……
江湖平静了太久,这二十多年来连一个邪教都没有出现,武林人的满腔正义这次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乱世造英雄。
“喂——”泽漆见红尘跳下来,本来还有些高兴,却不料红尘下来之后就往山上去了,眨眼间就没影了,不由气闷,索性不管不顾的躺下来,闭了眼晒太阳。
或许是春天的阳光太暖,或许是因为河边的草地太柔软,泽漆原本是想躺躺,不料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红尘拿着一套衣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温煦的阳光下,泽漆安静的睡着,发丝还是湿的,晶莹的水珠滴落在青草叶上,绚烂夺目。得到自己受伤的消息之后,他多半是不眠不休的赶去武当山的吧。昨夜因为她难得高兴,他陪她疯了大半夜也没能好好休息。大概是真的累了吧。只是,为什么在睡着了还皱着眉头呢?记忆中,他本是自由自在潇洒无拘的,就算跟自己生气也是笑着的,就像这春日的阳光。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会这般皱着眉头呢?
原本想要戏弄一下他的红尘,看着他那有些苍白有些疲累的脸,看看他身上湿漉漉的贴在身体上的衣服,拿着刚刚从小朱那儿取来的新衣服,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红尘蹲下来摸了摸他的衣领——湿的,手——凉的,脸——还是凉的。
穿着湿衣服睡觉会生病的,明明都不会武功的,怎么就这么折腾自己的身体?还老教训她,明明自己都不会照顾自己。
是不是该叫醒他,换了衣服再睡?可是,不忍心。
要帮他换衣服吗?都已经拜堂成亲了,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吧。可是,手在发抖。
换衣服的时候也会弄醒他的吧,不如直接叫醒?可是……
不想弄醒他,但也不能让他穿着湿衣服睡……
“唉——”
红尘正蹲在泽漆身边皱着眉头发愁,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立马抓起放在一旁的红尘剑转身。
“楼主。”
看到来人,红尘刚刚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原来是月缺。不过,在看清月缺的脸的时候,她惊到了,因为——
月缺突然笑了。
“用内力把衣服弄干就好了。”月缺说。
红尘眨眼,反应过来之后暗骂自己笨,不过她刚伸手就被月缺拉住了。
“我来。”月缺说着就开始运功帮泽漆烘干衣服——红尘不能轻易用内力。
红尘没有拒绝,却说道:“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楼主,”月缺低声说道,“什么时候你把自己当做是泽漆先生来照顾,我们就放心了。”
双星阁四周都是悬崖,站在悬崖边往下看,是缭绕的白云,深不见底的深渊。
此时,李澜正站在双星阁后面的悬崖边。他没有看脚下的深渊,也没有看头顶的天空,而是看着对面隐隐若若的山崖——那是另一座高山。
“李公子,”雪残从双星阁的后门出来,递给李澜一个油纸包,“花零好容易弄来的野味。”
李澜接过来一看,有些诧异,是烤肉,不知道是什么鸟类的。
——这山太高,飞鸟难渡,也不知花零是怎么弄来的。
“那座山有什么特别的吗?”雪残看着对面的那座山问道。
李澜看了雪残一眼,笑了笑,问道:“名剑山庄是不是就在那座山上?”
雪残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猜的。”李澜说道,“红尘楼主和风公子真的能从这里跳到那座山上去吗?”
雪残摇头,“不是跳过去,是飞过去。”
“飞?”李澜疑惑,就算轻功再怎么好,都不可能会飞的吧?
“要不然怎么会叫御风行?”雪残笑。
李澜点头——果然是他永远都无法抵达的境界。
“李公子,你不担心金陵的状况吗?”雪残突然问道。
李澜正在吃烤肉呢,听了这话顿了顿,然后又细细咀嚼,咽下。
“雪姑娘,我想了很久,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也想通了一些事情。”李澜看向雪残,“无言公子,就是阿泽——李伯伯的儿子,前朝皇子,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