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山上,厚重的白云遮住了午间的太阳,轻轻的东风吹过,火光摇曳中倒映着旁边的一片废墟。这原本怡人的春色变得有些萧瑟,不是秋日的萧瑟,更像是初华早逝的伤感。众人听着红尘淡淡的述说着那个不算太久远的故事,平淡的语气似乎在讲述一段沧海桑田的故事。
八年前,红尘十二岁。那时的她,虽然说不上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但至少她每天仍然觉得很快乐。十二岁生辰的那天晚上,她做了两份长寿面,炒了两个小菜,从小院子里的青梅树下挖出去年生辰时埋下的醉红尘,等待着一早出门给她买生辰礼物的师父一起吃晚饭。
她从傍晚等到月至中天,师父还是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师父虽然武功高强,可是脾气不太好,别是又惹上什么麻烦了。最后她等不及想去找他,刚出门却见师父正站在门口,靠着门栏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师父看见她慌慌张张的跑出来,对她笑了笑:“没找到合适的礼物,实在抱歉。”
她原本悬着的心放下来,没想那么多,只想趁生日还没过去拉着师父一起吃完长寿面。后来她回想起来,才发现自己当时有多粗心——她的师父从来都不会跟她说抱歉的。
她拉着师父进了小院,吃了长寿面,喝了两杯酒之后,师父端着酒杯说:“尘儿,师父来试试你的功夫,若你赢了,红尘楼以后就交给你了。”
她听了很高兴,不是因为红尘楼,而是因为师父虽然教她功夫,却很少跟她对打。可是,等真正比试的时候,红尘发现有些不对劲——师父想要杀她。
她以为师父种了幻术之类的,有些着急,只能勉强抵挡,不敢进攻。
她的师父没有留情,一剑刺伤了她的左臂,“尘儿,进攻吧。今日,是生死之战。”
她不明白,只拼命的摇头,“不要!”
又一剑斩断她额前的发丝,师父对她说:“断红尘,断红尘。尘儿,你该记得当初我收养你的理由。你本就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注定了孤单一世,何必……让我看看你的断红尘!”
最后,师父一掌拍在了她的丹田,而她的剑也刺进了他的胸口。
她的师父死了,她还活着,却失了武功。
幸运的是,她遇到了泽漆。那时泽漆刚到中原,乘着赤色的机关鸟,正想找个地儿吃饭,却不知为何落到红尘的院子,看到奄奄一息的红尘。
泽漆救了她,教给她云中岛的内功,给了她内力,帮她恢复武功。云中岛练内力的法子很特殊,内力并不是存储在丹田,而是存储在周身各个穴道和筋脉之中,也就是说每个穴道都相当于一个小丹田。那些穴道中的内力是不断流动的,就像是一条首尾相接的河流,那些穴道只是河床比较宽一点,所以内力会多一点,却并不聚集。所以,内力即使是在睡觉的时候也是运转的。这种功法的好处是内力增长很快,但是对身体的要求很高。一个人承受的内力增长速度是有限的,筋脉中承受的内力也是有限的。一般的内力功法中,绝大部分的内力都是存贮在丹田,筋脉之中运转的内力是很少的。但是红尘练得内力,绝大多数是一直在筋脉之中运转的。如此,筋脉的负担几乎是常人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云中岛的人因为特殊的体质,加之从小就练,所以并没有关系。但是红尘不一样。
红尘说完之后,众人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她,但是她却站起来走向了悬崖,站在崖边看着远方的白云缭绕。
“让她静一静吧。”泽漆说,“当初她刚到笑尘谷的时候,也是这种表情。”
几人心事重重的,气氛有些压抑。这时,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尖锐鹰叫,那高昂的叫声似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一池的宁静。
众人抬头,正见一只黑鹰滑翔而下。
“黑云?”红尘吹一声口哨,伸手让那鹰停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从鹰脚取下一只竹筒,倒出一封信。
月缺看着那鹰跳到自己肩上,讶然道:“复月?京城出事了?”红尘楼中,十二月是用黑鹰来传递消息的,黑云是复月的。
众人等着红尘继续说,却见她皱着眉头沉默,不知在想些什么。
泽漆戳戳红尘的胳膊。
红尘抬眼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笑了,从衣袖中摸出一个盒子,递给乘云,“老头子,生辰礼物先给你了。”
乘云接了礼物,却不怎么高兴,看着红尘说:“小尘,这次事我跟这老和尚的弟子惹出的麻烦,本就该他们自己解决。红尘楼既然没事了,你也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红尘点头,“放心,我不会去参加武林大会的。”
红尘答应得这么爽快,众人倒是有些惊讶。
红尘笑了,“情况比我想象的复杂,似乎有些秘密被人发现了。我若去了,或许就真的让那些得逞了。”红尘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扔给风息,“这次皇帝派了申太傅的儿子申青铭来找太子,不过,那太子似乎已经发现了太子没跟我们在一起,却仍旧一路跟着我来了武当。申青铭虽然跟太子交好,但毕竟还是禁军统领,这次出来怎么看都不止是寻找太子那么简单……看来朝廷那边早就听到风声,已经准备行动了。这次武林大会本就不单单是江湖事那么简单,朝廷的人既然已经介入了,红尘楼也就没必要去插手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查到哪一步了……按理说,能坐到万人之上的位置,总还是有些过人之处的……风息,你拿着这个去找申青铭,就说长兴帮是红尘楼的盟友。”
“长兴帮?”风息有些不解。
“嗯,司徒重筝带着昭关山庄的人去了苏州,周翊或许会有麻烦。”红尘点头说道,“长兴帮是武林盟的旧部,绝对不会向朝廷低头,司徒那边稍微一挑拨就会打起来。虽然不知道朝廷那边有什么打算,不过,不管是长兴帮还是周翊都不能出事。风息,下山后给家里也联系一下,让张叔也去一趟,周翊会听他的。”
“这事儿跟周翊有什么关系?武林盟的人,名义上还是朝廷的功臣呢。”风息问道。
“……”红尘欲言又止,思虑良久终是说道,“这件事牵扯到青空,知道的人很少。当年青空带领的武林盟军队,一共有二十万人马,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在青空解散武林盟之后,那些人马就解散了。其中有一部分人在周翊的带领下组成长兴帮,一直在太湖等待青空的复出。不过,长兴帮刚兴起的时候,只有不到百人,还都是些没有名头的人,而武林盟的那支强大的军队还有当初追随青空的那些名将却消失了。”
“那支军队不是归属朝廷了吗?”清远问道,“司徒家有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朝廷的人吗?”
红尘摇头:“司徒重筝,两位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吗?七年前那件事可跟司徒家脱不了关系,谁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武林盟的人对青空忠心耿耿,当年怎么说都是朝廷有愧于青空,他们那些人没有闹着造反就不错了,周翊可是武林盟的副盟主,怎么会归顺朝廷?这件事皇帝可清楚的很,哪里会派人去招安?”
“武林盟的那支军队在长兴帮手上?”乘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觉得不太可能,摇了摇头。
“这支军队的确不在周翊手上,周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去了哪里。”红尘说道,“不过,周翊手上有找到这支军队的半把钥匙。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钥匙的存在。”
“钥匙?”众人迷惑。乘云问道,“难不成当初青空将那批人马都藏了起来?他到底想做什么?”
“老头子别乱猜。青空若是真有反心,当初就不会功成身退。”红尘斜他一眼,“青空是把他们藏起来了,不过,这是为他们好。他们大多都是些桀骜不驯又无家可归的人,武林盟散了,他们不愿意离开,青空总要给他们找个地方安度晚年。”
“小尘啊,我有些不明白。”清远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这次有人想从周翊那儿拿到钥匙,找到当初武林盟的人。司徒家目前无论在武林还是朝堂都有不小的地位,居然也参与进去了,这么做的意图呢?是想复兴武林盟还是一统江湖?”
“造反。”
红尘淡淡的一句话,众人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丫头你说笑呢。”乘云僵着脸摆手,“当初的武林盟在战场上的确令人闻风丧胆,但是,毕竟也只有十万人而已,青空也已经隐退。当今皇帝也是青空的把兄弟,打仗并不输青空多少,要利用武林盟的人马来造反,怎么可能成功?”
“谁说要成功了?”红尘似乎想到什么事,神情有些伤感,倒了一杯酒来喝,“武林盟解散也不过才二十年而已,它在江湖中什么地位二位比我更清楚。掌控了武林盟,几乎就能一统江湖,再挑起江湖和庙堂的争斗,必定会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若是能趁机推翻赵氏朝廷自然是最好不过,若是不能,还能趁乱刺杀什么的。总之,只要搞得他赵氏江山不得安宁就行了。司徒家不过是小卒而已,背后的人可是大有来头呢。”
众人震惊。清远问道:“这么说是针对皇室的?什么人会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放心,他们不会成功的。”红尘抬头看了看天空,“风息,时间不多,赶紧出发吧。”
风息拿着令牌似乎有些为难,最终将令牌塞给月缺,“你替我跑一趟。”
月缺不明所以,眨眼,盯着风息。
风息却是闷头喝酒,忽略众人探究的目光。
红尘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闪了闪,“月缺去也是一样。”
“那令牌是什么东西?”清远不解。
“这令牌是七年前夏成汐给我的,说是皇帝的赏赐,有麻烦的时候可以找朝廷的人帮忙。原本武当和少林都有一块的,我给退了。”红尘说着有些不满的看了二位老人一眼,“申青铭对外只是申太傅的儿子,太子的青梅竹马,这次出门是奉旨寻找太子。就连谨月都以为他无官无职,可实际人暗中是统御八十万禁军的统领呢,希望他能好好把握这次机会,让江湖太平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