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菱溪乐调》,音蔓绮疏雕槛隙里。
罗绮衫群舞,觥筹交举错,维六月五都盛世之荣享日。
司马宰森居于龙船殿内右上侧,见众宾客尚未提筷尝馐,忽闻一坚决之声:“司马王爷,滇西将军府有要事上禀!”
投眼望去,自是一身缟素白花金夫人,她屏气凝息,收起泣容,郎声道:“先夫金澜将军,生前为衡州地段边防,驻守服役二十年,后接建滇西郡城更是不遗余力。如此铁胆铮铮之人,半月前却无故遭人杀害于穷巷,风凄露下。将军府接令为保声名,对外宣称染重病去世,只是将军府上下都不能吞咽此口恶气,认为定要予以彻查,若是为奸人设计作害,还望王爷不要手下留情,须从严处理!”
金夫人说道切情之处,强抑怒气上涌,目光尖锐地像一把冰冷刀子划过龙船殿内每人脸上,在她心里早就断然认定先夫定是为其余四城派人谋害,所亦才会落魄惨死,只是苦于无法找到铁证。
司马戎心知她今日肯前来大酺,定会牵扯起金将军被杀于穷巷之事,然想到其中卷涉之人之事,司马戎并未马上言答。
“啪啪啪!”三下掌声,棠城领主苏少安一边拍手一边冷笑道:“好精彩的措辞啊!这金将军生平叫什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说金夫人,虽说你现在丧夫守寡,可今日众仕宦,都是前来庆祝五城大酺,大伙半个碗口没提,一双筷子没夹,你就一个劲冲大家诉苦喊闹,是不是又给将军府抹上点黑了?”
金夫人有些面红耳赤,急辩道:“苏少安,请你把话说清楚,不要再这里血口喷人,滇西将军府向来行事坦荡,光明磊落。不像某些人,私地里偷运古器,据为己有。”
龙船殿内气氛一时冷却紧缩,适才开场那番吹打热闹,在众宾客无声以对下,却又仿佛调弹出一曲山雨欲来的音律。
苏少安斟满酒杯,仰头饮尽就道:“既然金夫人把话都撂明了,我也就不再客套话接客套话。滇西金将军擅自命人撰写《五津卷》,把我们其余四城所有布局、纳粮、官道、人居通通暗地里调查一遍。当然你滇西若是都掌握了其余四城部划,这将来想要取代王爷统领的晋都又有何难?咱们五城本就该同气连枝,如今你滇西就想要独大,他金将军根本就不配接任滇西!”
所谓“《五津卷》”,在五城中是有传言的,但唯极少数人见过此书籍。据称是金将军接任滇西后对衡州五城所作调查命人编撰成书,其中更不乏一些官僚偷税、克扣的证据,所见过之人称它为“缩影”,既想得到却又是个谜。
五城包括各统领相府之所以聚富至此,每一个皆是少不了有些手腕统治,在司马戎看来,这是一个常规,只要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然而《五津卷》一旦面世,对居心叵测者,足以让他挟此以令诸侯。
苏少安此话一出,自是惹起宾客席上众多议论。这其中前来都是五城内任职官僚,自是少听不了《五津卷》,大家一时有懵的,有搓后脖子的,也有脸色铁青的,反正来大酺宴酒酣之意消了大半,皆而将目光和稍升的愤懑都投向了金夫人和他儿子。
这时朝释城主孙坤站了起来,双手交叉在前道:“依我看来,大家都先冷静点。少安,你刚才所说之话,有证据指明吗?金夫人现在已是丧夫,我等又何必再苦苦相逼相咄,《五津卷》一事勿要再提了。”
“孙坤你就别充当老好人了!”坐在孙坤旁席的崔万奎笑道:“大伙都知道近年来朝释发展虽快,但终究在你老人家领导下,还是比不上其余四城啊。说道想占为己有嘛,想是你嫌疑最大。况且五城除金将军外,武功最高就是你,说你杀死了金将军也并非不无可能啊!”崔万奎一说完,自己倒是先哈哈大笑起来。
相较之下,孙坤为人内敛正直,年纪稍长,不善言谈,众人皆知,也都对崔万奎之话一笑置之。孙坤虽心有不甘被崔万奎如此数落,但碍于怀梁势力和晋都大酺,只好忍气吞声又坐了下去。
苏少安见机又言道:“金夫人如此护夫心切,可曾想过金将军是否有你这般相濡以沫呢?也不知哪里来的小道消息,说金将军背后有个女人一直替他做事,说不定事实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苏少安你休得再口出狂言!”一言语毕,只见先前一直端坐在金夫人隔壁的金将军儿子,拔出长剑,怒发冲冠,直冲苏少安面前,举起刀落就要砍人。苏少安横眉一扫,一把抓起他手腕虎口,再点曲池穴,金将军儿子手肘失连,疼得连声嘶吼。
“哼!枉你还将军府的儿子,这么没用还不如下去陪你爹!”
“住手!少安,赶紧把他放开!”司马戎话音强硬,苏少安半推半就地松开了手,顿时滇西和棠城两边所带的侍卫全都剑拔弩张,不待一声号令,就要上去相搏。
司马戎怒道:“都不许再争议此事了!今日是晋都大酺,五城本就应相互扶持,何以如此互争互咬,特别是各位城主,今日此事传出去,该成何体统?日后我司马王府自当请求尚方彻查《五津卷》和金将军之死一事,五城之内以后就勿要再提此事。”
这话一出,席上各人都默不出声,谅在今日晋都大酺,倒也未免伤了主人家之和气。金夫人见状,亦恭敬言道:“既然王爷发话了,那么将军府亦当配合。”说罢,便终于端坐下来。
正当众人以为皆可放下心石举杯庆宴时,忽听得门外侍卫传来拦人之声。一女子言道:“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五津卷》吗?我知道这东西的下落。”司马戎伸前一看,心头那块大石顿时又回到原位。
这女子通体奇香,一身貂皮红裳,媚色飞扬,正是传言和金将军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枯荷夫人”。崔万奎生性好色,又离得最近,一见枯荷夫人之美,早已心神激荡,圆鼓双眼早就贴在她那娇腮上,不禁佯装喊道:“这娘们说知道《五津卷》,先放她进来说说看!”
司马戎自知这女子前来,并非好事,只是未等他开口阻拦,枯荷夫人于殿上便道:“《五津卷》确实是金将军命人撰写,目的就是要向衡州尚方揭发其余四城所有不正当经营。如果你们在场任何一人想要得到此书,日后有本事就来找枯荷谈个条件。”
此言刚出,金夫人恼羞成怒道:“你是何人?不许诋毁先夫!”
枯荷夫人瞥视金夫人一眼,冷笑道:“你活了半辈子,竟不知自己丈夫心之所属,也难怪他会把最重要的《五津卷》交给了我。”
司马戎问道:“江湖女子,今日前来晋都大酺所谓何事,不知此艘是官船,若是想出名,去后面那艘“聚贤龙船”,还有《五津卷》之事,姑且不论此人说得是真是假,五城内侍臣都不允许再提再找此物,待尚方查清后,自会处理。”
枯荷夫人道:“王爷说得好生威武,只不过我枯荷今日前来,自是料到众位发难。《五津卷》现的的确确在我手上,谁若想获得,来找我谈价钱即可,即便是滇西将军府要将此要回,我也可以商量,那就看要各位当官的本事了。”
肖望之和司马宰森,自是无心理看这《五津卷》纠纷,反而一直苦于如何能接近崔万奎一探铁涛籽石。正当周围都在窃窃议论,金夫人涨红的脸意欲发难时,忽听得船外传来通报官又一声大喊:“报—!”声音拉长,一被允许进来,就急促续道:“回禀王爷,刚收来通报,说是……说是后方另一艘“聚贤龙船”上有修符者被杀……”
这番话可是让众人都吃惊到底,先别说忌讳,提心吊胆的自是各大官们的宝贵命。司马戎心道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好沉声回道:“究竟这么一回事,巡船都尉和查兵呢?”
“两队员都已经押解凶手了,正等王爷听候发落。”
司马戎言道:“给我把凶手提上前来,我倒要看看是何许人也。”
众目睽睽下,两个身穿铜盔甲的高大武士都尉,押解着凶手双手和肩膀走进龙殿内。未等大家认得凶手样貌,肖望之瞧见那一身熟悉的斗篷穿着,心头一震,这被押解的凶手竟是晏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