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阴沉着耷拉着脸,像是也带着奋战一日的疲惫,偷偷暗下来。拨开树丛密枝,陵前大片绿叢中还有许多矮灌木刺。单苍人持棍走在跟前,走到灌木丛前,却立棍悄然止步,抬头凝视着眼前庄严的陵墓。
“喂喂单大叔!你倒是快走啊,大伙都等着你,该不会是这里又设下了什么埋伏暗算我们吧?”晏渊稍有不屑,自被小孩砸石,到栈桥囬刑阵,他对苍梧古地周遭一切起有烦心。
“不急,说不定单大侠有其他考虑。”肖望之温言道。他在太磐石山修习时,便有听过山下流传一些人物,其中单苍人名字倒也是挺响,特别是打断辽海十二贪官一事,更令江湖上对他众说纷纭。
凡是大陆上有深研符术之人,大都必注重礼节,遵循兵俑之道,死后陵墓布置也开始讲究机关方位,除为了防止不明盗墓,更是要保护独有硕果。眼前这座铸陵,格局别致,非一般符师棺冢。深褐石墙,陵顶四角布有铸铁玄武,方正端丽。虽偶有年月风雨侵蚀,倒不损半分庄严。附近琮木丛生,但铸陵周围并无杂草,极是庄重。
抬头注视间,单苍人铜色脸颊上,映衬出一抹不属于年龄苍冷。
他低声言道:“青芜铸陵嘛,恐怕是不易闯进啰。”
单苍人作为苍吾族守陵人,也不过是三个月前之事。在幽邃深谷里日夜站在同一位置,相同时段守陵,他偶有嬉言,但更多就如一颗朴实树木,坐落在这座陵墓旁,三个月以来,无论是白日高照,还是清辉洒地,总是与它朝夕共看日晖暮落。然而奉命进去,单苍人才觉自己对它竟还是相当陌生,抑或可以说,当初只是专心作个守陵人,陵里一切他未曾有窥探之心,此刻倒有种说不上心头的滋味。
“管它好闯不好闯,反正咱们三个人合力,纵使里面有千年干尸,巨毒蜘蛛,我都会把它们打趴在地上!”晏渊似乎兴致许高。
“白毛小子懂什么,这陵是那个老太婆死去丈夫所建,也就是苍吾族人口中的老族长,他穷极一生都在钻研设符机关,陵里那些符阵怪术没把咱们困死在里面就不错啰,否则苍吾族人要是不放行,即便我们耗尽数月,也未必能在陵里找到出路重见太阳。”
晏渊吐吐舌头顽笑道:“既然单大叔这么懂行,你可要照看好我们两个小弟,不要你第一个就被浑泥怪给吃啰。”
单苍人取起皮囊壶,迅速拧开塞子,仰颈便往嘴里倾倒个,直至壶里青茶被喝个精光,他袖子一抹嘴道:“少逞口舌,往前走吧!”
铸陵墓门是由一种罗钢岩石造的,坚实非常,其左中五寸处有匙凹处。单苍人从腰间掏出一把白玉琉璃长钥,平整归放在凹处后,只见泥石松动,石门磕磕摩擦,缓缓升顶。里面漆黑一片,且年久固封,重启时借午后日光,可见空中浮动着颗颗粒尘。所见深暗如谜,所嗅土泥之腥,涉险陵墓,三人自是多留心眼,各自惕守。
随后缕缕光线逐渐消失,道内漆黑一片。
“这石门居然关闭了,这路黑成那样,该怎么走啊?还是点个火比较靠谱!”晏渊一边说话,一边从衣袖里抽出火折子,刚要取出时,突然右手被人用力按了一下。“慢着!这墓里气流不寻常于外,贸然点火不知会如何!”肖望之一本正经说着,脸上依旧肃然。
单苍人历练江湖,自是老道,走在前面环顾黑道四周,抬头一望时忽然眼神一收,向二人指指道:“你们看看上面和听听前面。”
在这条引入道顶端,石缝中结有些许菖蒲蔻晶,隐约透着弱条墨绿,洞中更显蜿蜒巧致,只是这种绿光不能久视,否则会使人心智消疲。单苍人往前扔了块石头,回音不强,但起码有到底之声。借着微微末光,三人加紧脚步,然而所谓尽头竟又是一道石门。没有了琉璃钥匙,这次该如何打开,门后会不会也是一片暗黑?
肖望之仔细探看石门四周边缘,发现地下有半弧圈深刮痕,便推测眼前这一道应是推门,三人合力拉开,这成功推定后的奖励竟是——另一番养目景象。肖望之率先跃出门,不禁有些膛目,小声默道:“宛然如一个居室前厅,青芜陵墓里竟会有如此装修?”
单苍人环顾后说道:“老族长一生钻研符术,喜收集奇珍异宝。据说生前几乎是一人待在此处,终年不出门外。垂暮之年时,他老人家更命族人把这直接修葺成陵墓,说是死后也得住在这个家。
两人谈话中,各指所谓的家与居室前厅,便是眼前这个四方白墙有阔案竹片卷帘,缀以兰花的宽敞堂房。木席坐垫,低矮方桌,缝隙脚处虽结有蛛丝,扬扬尘土下,却不影响它整体品感。环境影响感绪,从来不假。刚入陵时绷紧的神经,一丝宽轻此刻涌上心格。三人各处走走,角落枯枝红木盆栽,仿佛也能为这段闯旅涂上半点实物记忆。
这厅堂有三处竹片卷帘,都遮映着后方,又是各有一扇石门。偶有闲余后,下层之路已经在招手了。然而这方向左中右三处,该选哪一边好,总不能一人走一条道吧?晏渊在旁一个冷笑道:“看来今日咱仨,就要分道扬镳啦,这人道鬼道妖道,最后只能道谁的命好?”
肖望之蹙蹙眉头,略有不妥道:“青芜铸陵唯恐到处机关,这三条路说不定只有一条是出路,又有可能三条都是死路,万不能草率决定。”随后他转向单苍人道:“单大侠长者为上,您待看如何?”
单苍人点点头说道:“嗯嗯,我们掷铜板决定罢!
肖望之顿时感到无形中有一块重石落在双肩上,伴随听到的是晏渊切切偷笑。单苍人再道:“老族长虽生性怪癖,但应不会轻易置人于死地。”三人各自踌躇,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不过既然连经验老道的单苍人也发话,肖望之也不好多说什么,况且半天也没发现其他端倪。以铜板掷跌结束,最起码可以保证三人不用分道,可一同进去。由单苍人主策,于是乎……结果铜板是竖立!
——看来是天要选正中方向的道!
“哎呦,疼死我了!”正自往前,晏渊被磕了一脚。弯腰下看,原来是地上有些许缺块碎砖。“咦?这地板怎么是………”
正中方石门推开后,又是漆漆乌黑长廊,不过这次右边墙角上有点着一排排黄蜡烛灯。单苍人心道:“五丰烛火,可百年不灭。除了符术,老头子宝物还真是不少,莫不怪这里觊觎者甚多。”
肖望之继续正自往前走,一条道暂无任何发现,百米以后在尽头发现有张四方书桌,上面整齐摆放着石碗、书籍、瓷盘和生锈烛台。他呼喊两声,想呼唤单苍人一同前来查看有何端倪,却发现久无应声。转身回看,见单苍人还站在入口不远处。
似乎是听到肖望之往回走之步声,单苍人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情绪,他转身夹着沉浑声音念道:“白毛小子不见了!”肖望之听脸上虽有不悦,心想必是他又是自个儿跑去哪里,也不查看环境。但是心里也是奇疑,这一路下来,他知晏渊武功不差,且有小聪明,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加上这陵墓,终究还是让人提了提嗓子。
搜寻一下前厅,皆无人迹,总不能坐以待毙,单苍人与肖望之只好继续往前,走到尽头里木桌前。眼前这桌子木制平常,桌上物品却是摆放得整齐,置于四角。肖望之随手拿起一本古籍——“嗖嗖嗖”,几十支羽箭从后背疾射过来。抓起铁棍,单苍人左右互挡,棍两稍在箭雨中如同拆分的双棍,击落之准使肖望之到最后也没有出手。
书在肖望之掌中,正被要轻轻放下,也许在这青芜铸陵里,所有设计机关里,任何玩意都不能被轻举妄动。不过细心向来与细节都是分不开的。肖望之左手移在书上方,似乎在想捏住什么。当他的食指和拇指,触碰到彼此相同的温暖时,他也就找到了放射羽箭的“凶手”。
这些古籍都粘固着一条极细之线,肉眼几乎看不到它的存在。这是一种环鱼肚制成之线,细小却坚韧无比。而每条细线都穿过洞顶架端,固定好发射武器控制钮,一拉扯就有得折腾了。
看来剩下的烛台、石碗和瓷盘,应都会挟同着一名“杀手”,不让人随意乱碰。只是看刚才箭势数量,又并非想致人于死地。若是把全部暗器引出来避过,也会引出下一条出路?可两人都不敢试这条路,毕竟刚才些许有侥幸,却难保下次会是什么其他稀奇之毒物。
究竟这尽头,古旧书桌是为见证死路,抑或作开门钥匙?
瞧瞧这四样物品并无特别,都是寻常之物,各名字行间串联起来也无别的含义,那么唯一可以抓住只有是位置!四样物品不是散落摆放,而是整齐放在木桌四个方角沿边。沉思一会儿,肖望之蹲下查看桌下四脚。原来还藏着一扇拉门,敲声空广,看来下面别有天地。
只是问题来了,开路门虽是找到,但压在木桌下。如刚才所见,更别说抬起桌子会有多少暗器了。肖望之正自想着对策,忽然左臂被人轻轻一拍。“你去吧!这里所有东西,我来挡着!”
单苍人目光如炬,似乎铁心要留下来。肖望之有些吃惊,说道:“凭单大侠实力,实则不用与我们同来冒此大险。”
“虽说平水相逢,不过我看你们俩小子倒有意思,我昔日那些老伙伴,也不知有几个还活着?我今日为茶奉命进来,只是若然你们就此错过,可能以后就再没有进来机会了!”
话声一掷,便持铁棍摆出守势挡在肖望之前面。
肖望之默然,心里对这位大眼前这位大侠贴上许多标签,不知是武艺高强、忠厚还是义气,总之很多,反正都为善词。
“拉门是要打开,法子也会有,但不是这种!”肖望之凛道。
他拍拍单苍人右臂,手指木桌,道出所想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