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就算叫不上这首歌的名字,但也大概是无可避及地听过《十年》的旋律,当年这歌红得大街小巷都在放,如今,唐雨棠的生命里已有了两个零一半的十年。十年是那么那么长的时间,多少人曾认真地用过几分钟来思考过一段十年,唐雨棠是在她二十三岁大学毕业那年突然对时间这个概念产生了莫大的敬畏之情,为此她还特意拜读了天才霍金撰写的《时间简史》,不过因为内容甚是晦涩难懂,她自认能力也实在有限,所以没读到一半就不了了之了,转而改为了注重生活上的体验。当在住宅区小路上看到一家子人拥围着年轻妈妈怀里的婴儿时,唐雨棠激动地意识到自己正是由一个那样的小不点儿长到了现在这般大。原来,十六年寒窗苦读的日子都已经飘然而逝了,现在,她正在穿名牌,开名车。
笼统地说,很久很久以前,这座城市还只是个小县城,但在一批优秀领导人的带引下已经立足于皮革业开始大展宏图了。制皮厂、皮装加工厂以及相关的辅料业在某一年突然如雨后春笋般快速成长了起来——这描述于当时来看真的是最恰当不过的俗气比喻——在众多新兴皮装加工厂的拥围里,有一家算作元老级的就是由唐雨棠的父亲唐钰德和刘萱的丈夫沈坤合资办起来的。
当年厂子刚起步时根本揽不到几笔订单,生意可谓凄惨,两个男人很清楚问题无非就出在缺少资金上,可是如同张瑶创业之初一样,靠他们自己那点底子是肯定没法度过难关的,必须要借助外力才行。就是在这个节骨眼,两个男人共同的朋友——当时的企业办主任,也就是柯城的父亲柯哲,帮厂子介绍了一位商人投资合作,从而解决了资金难题,真正为他们事业的发展垫平了道路,之后不到两年的时间,厂子就彻底扎稳了脚跟。过了将近十年后,整个城镇的皮革业大兴其荣,名声远播——巨大的商机抓得住就可能产生无限的财富,财富的出现又自然会引起激烈的市场竞争,就是在这个叫做“竞争”的魔力驱使下,镇上家家户户都在力争上游,而当一个集体的每一位成员都拼命生活,试图改善命运时,这个集体将发生怎样的变化,可想而知了——在这个变革的十年里,两个男人对事业前景所报的信心越来越坚定,后一阶段便开始逐步整顿起工厂的软硬件设施。他们把厂房换到了一个更宽敞的二层大楼,仔细修葺了内部及周遭环境,他们花上大把时间奔走外地,招揽了一批在制衣方面既有技术又有经验的老手,为使本厂的产品在式样上能够跟上潮流,不落俗套,当时全国哪里举行服装展览会,他们就领着设计师追到哪里。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两个男人的努力没有白费掉一丝一毫,算起来,他们唐家和沈家的基业大概就是自这段时期打下的。
起初,女人们并没有完全加入到这一先进的队伍中,只有刘萱在负责厂子的后勤工作,禹梦烟还在一家国有性质的电力公司每天安稳地上下班,时常会有机会与同事结伴出游,几乎走过了祖国的半壁江山。至于龚丹霞,在那位浙商由于某些原因突然撤资后,她就顺理成章地取而代之了,而也就是在这一年,唐、沈、柯三家子女升上初中。
开学的第四天,年级转来了一个新同学,名叫苏晋。
苏晋是外地打工仔的孩子。他的母亲在一家餐馆工作,他的父亲是龚丹霞成为新合伙人后,厂子新聘的几名裁剪师之一。唐雨棠听说苏晋的父亲是个老实、不爱说话的人,但却技术了得,所以苏晋很像他父亲,沉默寡言,出类拔萃。作为一名天资聪颖的优等生,苏晋总是被年级老师们在各种场合当做典范挂在嘴边,不知不觉中害得小小唐雨棠第一次对某个人产生了景仰一般的好奇感,只可惜转来的苏晋并不是她的同班同学,却是柯城和沈婧姝的。看来上天还是公平的,所以才让十全十美的唐雨棠也遭遇过这样一件不公的事情。
那时,放学后三个孩子总会跑去厂子玩,唐雨棠的记忆里苏晋似乎从未去过那,但在他们的玩闹和嬉戏中他却又仿佛无处不在。比如有一次情景,柯城骑在看门的大黄狗身上,颇为淘气地对天地吐露了一个秘密:“沈婧姝给苏晋写了封情书,可人家一个字儿都没看!”听到这个秘密,唐雨棠吃惊地瞪圆了眼睛,眼看着旁边的沈婧姝慢慢涨红了小脸,又紧接着听到柯城继续说:“你们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他用竖着大拇指的右手拍了拍胸脯,“因为我是他最铁的哥们儿!”话还没说完柯城就跳离大黄狗,一脸欢快地被沈婧姝追逐着,唐雨棠则独自站在一边皱着眉安静地看着他们的热闹。这种闹事通常不会轻易被那个年纪的孩子们善罢甘休,柯城更是每次都能闹得不亦乐乎,甚至上了初二四个人都分到一个班级后,他还当着苏晋的面说过这事,搞得苏晋只好尴尬地站在一边,陪着唐雨棠一起笑看柯城不厌其烦地被沈婧姝追逐。
幼稚、单纯的往事一想起就会让人忍俊不禁,当然在那些个妙趣里也不乏一些个认真严肃的说法,像是唐雨棠在临近初中毕业前横生出的,要一辈子守在苏晋身旁的决定。然而上了高中的她,成年的她,十年以后的她,在无数次地问起自己当初为何会那么喜欢苏晋直至如今也不能忘怀时,她却无数次地被这个问题难倒,而每次遭遇这种困扰时,她总会不自觉地记起那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