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雨棠冲着李落连连点头，奇怪对方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那边的围栏有处地方可以钻进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李落抬手指向远处，示意是在对面的方向。
“原来那还没修好？！”她看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两人朝对面出发了，李落跟着唐雨棠上了她的车。车直走不远在岔口右转，下坡时路过了学校正门。正值夏日八月，校园里的花草树木长到了极致的茂盛，视线中半个教学楼都被枝枝叶叶半遮半掩住了，借着街灯看，楼还是老样子，不过旧时的薄玻璃都换成了铝合金推拉窗，墙壁也重新粉刷过，楼内一片漆黑，只有一楼值班室亮着灯。开到尽头的岔口后接着右转，然后唐雨棠把车停在了学校的侧门口，和李落下了车。侧门旁的铁围栏果真还有个大洞，当初唐雨棠就经常在课下时从这里钻出去买路边的零嘴吃，但是，谁也没思考过学校领导为何会放纵这个漏洞不闻不问这些年。
“小心点，这边有一条坑。”唐雨棠还没忘记紧贴围栏内侧挖有的一条排水道，率先钻进去的她此时满脸笑容地提醒着初来乍到的李落。
围栏这一面依旧是篮球场，边边落落的树木已长得愈加壮盛，各处虫鸣声吱吱不绝，一拂丝柔爽劲的晚风吹过，唐雨棠的长发微微摇曳了起来，接着唐雨棠边走边张开双臂，仰起头，闭着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仿佛围里的空气和栏外的不一样似的。想来，横冲直撞已几多年。上高中，念大学，读社会，谈恋爱，交朋友，学知识，唐雨棠跟街上所有匆匆而过的路人一样，生活像是地球围着太阳转的轨迹，创世纪前就自然而命定地形成了，亘古未变。也许有人想过要去改变，想过走出这条轨道天地会变成的模样，但却极少有人能真正地铤而走险并最终获得圆满。唐雨棠就不曾试图打破这一潭死水的平静，倒不是她也凡俗地乐于现状，或许也并不是无能为力，却是她越长大越有些浑浑噩噩了，比如对于她左手上的戒指。
这一刻走在操场四围的旧石阶上，曾几何时的单纯和快乐顽笑似的推怂着唐雨棠掉进了无限的遐思中，可又好像她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是知道，在这里度过的片刻光阴中，她也曾相信过未来。旗杆前的席台上，唐雨棠坐了下来，她穿着牛仔短裤，纤长皙滑的双腿被远远的街灯照应成了橘黄色。
“不凉吗？”
低沉的声音吓了唐雨棠一跳，她居然把一直跟在后面的李落和小p忘到了脑后，这下急促地应了李落一声“不。”
李落看到唐雨棠的反应不禁微笑起来，然后也席地而坐。小p又挤在了他们中间。“这所学校……对你来说……很特别吗？”
“是吧。”
李落静默了几秒钟后说了句“难得。”
唐雨棠转头看向李落的脸，等待他的解释。
“有多少人在融进大社会的洪流后还能像你这样回头怀念……”李落想了想，很快接着说道：“这些年少无知时的东西？”
“等等，我怎么总听不明白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呢？”
“当然是褒义。”他一脸严肃地说。
“哦，那你接着说吧。”她仍旧半信半疑。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的时间价值只是在当下和未来。”
“可是最正确的生活态度不就是你说的大部分人的这种？”略顿了一下后，“多现实，比我成天做梦活得迷迷糊糊强上百倍。”
“做什么梦？”李落微笑着问，看起来却并不是出于好奇。
“没什么。”唐雨棠用力地摇了摇头，“你呢？你会经常想念过去吗？”
李落忽地皱起眉头，仿佛被这个问题难到了。
而他的眼神到底是友善？冷淡？还是仅仅只是忧郁？他似乎经常熬夜，眼底已经有了明显的细纹和黑眼圈。不可思议，他的眼睛简直跟他一模一样——眼角钩状，内双皮，眼尾上翘，睫毛浓密如线？可是，他没有那个伤疤。
“我的过去，不值得想念。”
对于李落这又一含糊其辞的回答唐雨棠却没再感到生涩，也不见好奇，反而在心中燃起了一股怜意。“我想我理解。”说话间她还在盯着他。
他移动眼珠睨向她。
唐雨棠立即扭头避开了李落的视线。“对了，你怎么想到回中国了？”
“爱国情操的驱使。”
“真的假的？”
李落看着唐雨棠将信将疑的表情笑了。
唐雨棠知道对方在笑她傻，于是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看你就不像是那种能够成为烈士的人。”
“是我养父叫我回来的，他叫我回来看看他的故乡。”
“这里是你养父的故乡？”
李落点点头。谎言就该这样欺骗，先由自己将自己骗到麻痹，再去麻痹别人的时候自己才不会有任何感觉，无论愧疚或是害怕。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是哪里人？”
“不知道，确切地说，是我不想知道。”李落决绝的口吻好像是在警示唐雨棠不要再就类似的话题继续追问下去了。
“还是聊聊你的旅途吧，你去过那么多地方，哪里让你觉得最特别？”
“‘特别’？”他仔细咀嚼着这两个字，然后仰头望向那根空单单的旗杆。“嗯……其实每个地方都有它自己的特色，都很特别，但是让我最享受的肯定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中间经过的那一段路程，尤其是徒步的时候，一个人走在长长的路上，想想以前去过的地方，想想遇过的那些好人，偶尔也会碰到同行的背包客，所以路上也不算太寂寞，如果天气好风景也好，那就简直像在天国里漫步了……”
听李落讲话的时候，唐雨棠左手轻抚着小p，右胳膊肘拄在膝盖上，用手支撑着头，先是一脸羡慕死的表情，不久又转而直直地眺望前方。“以前我也想去流浪呢。”
突然，像是一颗石子滚进了河里，像是一阵微风摇动了驼铃。
“一个朋友答应我的，会带我去天涯海角。”
已不知是第几次了，李落心内的五味瓶又打翻了一地。他微微转过头仅用余光打探着唐雨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