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三家老友照惯例在唐家聚餐。而且唐钰德、柯哲这两个总是事务缠身的高层也都挤出了时间,所以唐雨棠根本没法找借口逃之夭夭,就算真有天塌下来的事她也得呆在那里原地顶着。
这个工夫,女人们都在厨房忙碌,连刘萱婶婶也不在话下。
“梦烟,你还是请个保姆吧,做饭省事不说,你家也这么大,天天自己收拾多累人哪。”刘萱边翻弄锅里的鱼汤边说道。
“我现在也不工作了,要是成天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干,心里就闹得慌。”禹梦烟站在一旁的厨台前把煮好的飞蟹取了出来。
“那就回来呗,咱俩合作,反正我是小买卖,也不累人。”龚丹霞咣咣”地在菜板上切着冻肉。
“我去帮雨棠不是更清闲?”禹梦烟笑道。
“对对。”唐雨棠接过妈妈手中的盘子。
“也是,你要不帮雨棠的话她一个人就更忙了,就更没时间跟我儿子约会了。”
唐雨棠庆幸自己恰好迈出了厨房,就装作没听到龚丹霞的话继续朝餐厅走去。
“听着好像你这将来的婆婆不好当啊。”刘萱放下勺子走到水池前开始清洗蔬菜。
“梦烟,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龚丹霞停下刀。
“我知道。”
龚丹霞听后又心虚地继续“咣咣”了起来。
“咱都别说话了赶紧做饭吧,要不那俩大忙人非等急了不可。”刘萱从柜子里拿出了另一菜刀、菜板。
“那我能再问个问题吗?”唐雨棠一回到厨房就听到了刘萱婶婶的和平建议。
“行,问俩都行。”刘萱又笑着说。
“为什么每次非得在家吃?去饭店多好啊。”
“还不是你爸规定的,说什么……这能让咱记得自己动手才能丰衣足食的道理。”
“我可没见他们男人动过手,就会吃来着。”龚丹霞感慨了一句。
“的确!”唐雨棠重重地点了点头,想着客厅里父亲、叔叔、柯城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茶水,一副谈天论地的样子。
“其实,主要是你爸和叔叔们都认为在饭店吃没有家的感觉和气氛。”禹梦烟心平气和地说道。
“没进过厨房的男人都以为自己说什么都有道理,不过我儿子可……”
“行行行!你儿子跟谁都不一样,咱做饭吧,啊。雨棠,你也别说话了。”刘萱实在抵不住那股想让龚丹霞闭嘴的冲动。
不过还好龚丹霞也沉住了气,要不然今晚这顿饭可有的吃了。唐雨棠也不想做多事之人,便乖乖地走到母亲身边帮母亲剥起了蒜头。但她脑中已禁不住又冒出了那个疑问,就是关于刘萱和龚丹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疑问。在唐雨棠的记忆里,三家男女老少从来都是和和美美的,这种和谐她总觉得理应是永久不变的,可不料,高中毕业的时点就成了他们三个小辈谁也没跨过去的坎儿,但她并没注意到长辈们譬如刘萱和龚丹霞,又是从何时开始为了什么也变得这般僵持了。
女人们一专心起来后,做饭的速度提升了一大截。这会儿,餐桌上摆满了各种佳肴,海陆空的样样俱全,所有人也已纷纷落座。面前是一张在家庭里不常见的带着自动转盘的大圆桌,这是禹梦烟专门托一位她熟识的餐厅老板代她高价买回来的。
开动前大家必先大干一杯,男主人,也就是唐钰德,有可能提酒时会说上几句慷慨激词,也可能就像今天这样不温不热、不咸不淡,重点放在吃上,“咱们不说别的了,都喝杯酒,然后就随意吧。”唐钰德方形脸,蓄着不明显的短箱式胡须,左分发,两鬓处的斑白长得整齐、不繁乱,看起来他不像是个商人倒像位老学究,尽管年纪已大,但看过他一眼,还是能够让人联想到他年轻时粗眉大眼的俊朗,而如今的他,神态间则时时散发着属于事业型男人的特有魅力。
唐雨棠本来还很欣喜今天的开场方式,可没等她“随意”地动上两下筷子,父亲就递给了她眼色。于是,她不得不马上起身准备给每位客人斟酒。
“我来。”唐雨棠还没从座位上站起来,身边的柯城就即时夺走了她手中的酒瓶。
“柯城你坐下吧,让她来。”唐钰德说道。
柯城站在那看看唐雨棠,一时犹豫不决起来。“没事,我来吧……”
“你叔叫你坐下就坐下。”
还是亲爸爸的命令比较管用,柯哲话音落后,柯城就乖乖把酒瓶递还给了唐雨棠。
唐雨棠从前就纳闷过,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听话的儿子,说让他一个理科生读个文科专业他就去了,说不叫他当老师他就真不当了,还去考了他最鄙视的公务员,但柯城是那种没有主见的人吗?想想他又不是。也许他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却偏偏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完全没了逆反,强烈地依赖家人。唐雨棠一边在心里私自分析着柯城长不大的心理,一边遵照父亲的指示,独自下了餐桌给每个杯子重新倒满酒,她也没讲究什么次序,就顺心地从母亲那边开始了。
“小刘,沈昆的病现在怎么样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康复?大夫都怎么说的?”唐钰德没吃几口菜就放下了筷子,面色凝重地打探起老友的病情。
刘萱也跟着放下筷子,“医院他们也没说什么,就叫他好好静养,做一些康复训练,说不上什么时候他自己就好了,好了之后得注意不能让他再受什么刺激了。”
大约三个月前,在公司跟一位深圳客户谈生意时,沈昆突然脑中风,幸好抢救及时,捡回了一条命,但身体却不可避免地有了后遗症——失语,腿脚麻木僵硬,直到现在沈昆还在省里最好的医院接受着治疗。唐雨棠上次去探望他的时候,他费了半天的功夫才认出昔日的干女儿来。
“我有个跟我关系不错的朋友,他女儿就在北京协和医院工作,要不把沈昆送那看看吧?”柯哲说道。
“得了,他现在折腾不起了。”刘萱面无表情地剥着虾皮。
“那我就托朋友找个教授过来一趟……”
“不摊那人情了。”
“跟我说这话你可有点太见外了。”
刘萱吞下一只虾。“我的意思是,不想让你因为咱们摊上人情。”
“摊上什么人情啊?我找他帮我就是给他机会还我人情。”柯哲一副得意的表情。
“不用了,没有那个必要,他现在静养得挺好的,公司的事儿也不用他管了,什么都不用操心,没有压力,病自然就好了。”
“我说沈昆就是累的,挣钱太拼命了他,其实咱们早就该放松放松了,要不再过几年想出去走走都走不动了。”说着龚丹霞抿了一小口白酒。
“十?一商场的人多,我得帮雨棠看店,要不就陪你出去了。”
“妈,我跟你说了不用你去的,你就陪婶婶出去玩儿吧。”
“雨棠你不用劝了,就算你妈答应了,到时候还不定谁去谁不去呢,这个假期皮革城的人也不能少,心里惦记着钱的人能走得开吗?”刘萱话里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恐怕有人想不爆发都不行了。
“叔叔,婶婶,爸,妈,”这一刻柯城及时地站了起来,手里端着唐雨棠倒满酒的高脚杯,“我觉得咱们好不容易聚齐一次,就不要谈那些……工作上的、生意上的,还有其他的可能叫人不开心的事儿了,桌上这么多菜这么多酒,只顾着说话不吃不喝多浪费呀,我现在就代表我自己,”柯城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唐雨棠,“还有雨棠,敬你们长辈一杯,不为别的,就为咱们三家人的友谊。”说完柯城仰脖痛快地干下了手中的酒。
“不愧是你儿子啊。”唐钰德赞赏地对柯哲笑道。
柯城的一席话也果真起了作用,在场的气氛明显缓和了许多。他母亲龚丹霞更是为他那番懂事又潇洒的表现乐得合不拢嘴,完全把刘萱刚刚略显“找茬”的事忘在了脑后。
“那就给我儿子点面子,大家多来几杯!反正醉了就在你家打地铺呗,像过去那样。”柯哲心情大悦,边说边举起酒杯。
“现在可不用打地铺了,房间这么多,你们爱住哪个住哪个。”事实上,禹梦烟才是里面最欢喜这其乐融融的人吧。
桌上的话题柔软起来后,唐雨棠却暗暗感到有些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