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正午,倪秀娥独自走进二院。
二院襁褓里的小少爷似是饿了,正躺在摇篮里咿呀直哭。二夫人柳茹兰坐在炕榻上,再过几天小少爷就要满半岁了。
柳茹兰看见倪秀娥进来,便笑着,道:“奶妈你看,你刚一出去,小少爷就哭上了,以后怕是只认你了。”
倪秀娥呵呵笑着,把孩子抱过来,撩开前襟,孩子在她怀里已不哭了。
房间里很宓静,柳茹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倪秀娥定神看着她,心里直犯嘀咕:这么漂亮的大小姐,听说父亲还是当朝丞相,怎么会委身下嫁给才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的沈老爷做妾?还接连给他生了二个儿子,岂不太委屈她了?
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了。她抬起头,透过漏雕的红木窗棂,佣人陶妈正在外面朝她招手。她看了柳茹兰一眼,将孩子轻轻放在摇篮里,和守房的丫鬟示意,然后悄悄带上门走了出去。
陶妈见她出来,笑眯眯的拉住她的手:“托人做好的衣服送来了,放在我家,一起去看看。”
倪秀娥很高兴,俩人手拉手出了二院。前面荷花池畔,有抹淡粉色的身影在那边隐隐闪动,俩人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倪秀娥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夫人房里的丫鬟曹桂枝。曹桂枝看见二人,甜甜的朝她们笑。
“哼,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陶妈拉了倪秀娥一把,不屑道:“走吧,别理她。”
倪秀娥笑笑。她进府三年了,自然认识曹桂枝,曹桂枝的资历很早,据说沈老爷还是沈家二少爷时,她已被沈家收留了。
他俩来到佣人房。因陶妈已结婚,又有了孩子,沈府给他们夫妇独自辟了一间小屋居住。
陶妈的丈夫陶先生正陪他们的三岁儿子在房里玩,一见倪秀娥她们进来,露出憨厚的笑容。
陶先生是沈府的泥匠,偶尔做点碎活,略懂点文化,人又长得斯文,府里上下都管他叫陶先生。倪秀娥有次跟他开玩笑:“陶先生,你有学问,干嘛还不给儿子取个名字?”陶先生笑着看他的老婆,陶妈倒红了脸,笑道:“他呀,想闺女想疯了,偏要我生了闺女才给儿子取名字。”
倪秀娥摸了摸孩子的头,天际也跟他一样大了吧?她拿起做好的小孩衣服欣赏着,心里想着:今年年底自己无论如何要辞了奶妈的活,回家看儿子去。
陶妈在旁边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她人挺热情,心直口快。这会向倪秀娥问了二夫人的情况,说了一句:“老爷靠上了丞相,以后肯定官运亨通,飞黄腾达,你我也好沾沾光。”
俩人呵呵直笑。倪秀娥似乎想起什么,问道:“老爷不是有个远房表妹在宫里做妃吗?据说还生了个小皇子,老爷靠她不是更容易些?”
“这你就不懂了。”陶妈笑道:“那容妃进宫前是要许配给老爷的,老爷偏偏送她入了宫,容妃岂不恨死他?再说,一朝入宫深如海,哪个妃子能独享专宠的?靠不住。还是绑住丈人这条腿最实在。”
陶妈说得条条是道,倪秀娥直点头。
“丞相怎么会看上老爷的?老爷不过是个从四品官,京城里职位高,又是单身的官员有的是。”
陶妈却竖起大拇指道:“那丞相可不是一般人,他会相术,料到的都门门精准,连皇上也屈身赐教呢。他看中老爷会错吗?”
倪秀娥恍然大悟,笑道:“陶妈你知道的太多了,最好在外面少说几句,免得惹祸上身。”
陶妈不以为然的笑。倪秀娥在她家逗留了一会,胸部又涨了,小少爷怕是要醒了,便起身告辞。
荷花池边那抹淡红还停留在那。倪秀娥心想:这曹桂枝人是长得标致,就是不知道每天在想什么心事。
曹桂枝却远远的朝着她笑。倪秀娥一愣,也用微笑回了礼。曹桂枝径自走过来了。
她朝倪秀娥盈盈屈腰,面若桃花,声音清丽婉柔:“倪妈,桂枝这里有礼了。”
倪秀娥看她年纪虽轻,却是彬彬有礼,不像人们谣说的那种琚傲自大,目中无人,也便回礼道:“曹姑娘人也好,相貌也好,真是个可人儿。”
一番话把曹桂枝说得满面绯红,声音却是甜甜的:“倪妈说哪里话来?桂枝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要请教倪妈呢。”
倪秀娥接口道:“曹姑娘这么聪明,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需要请教的?”
曹桂枝看四向无人,才压低声音道:“倪妈,您是好人,桂枝有事要请教。明天这个时候桂枝在对面的兰亭里等您,请倪妈务必过来,就几句话。”
倪秀娥愣了愣,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刚才她不过是客气一番,没想到曹桂枝却当真了。她和曹桂枝平素也不来往,只是见面点点头而已,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看曹桂枝用一双明晶湛亮的眼睛哀哀的看她,她的心突然被软化了,于是点头答应。曹桂枝喜出望外,深深施了礼,婷婷娜娜的走了。
倪秀娥看着她远去的玉影,不禁摇头叹息,低头走向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