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放榜的日子,天际金榜题名,赐二甲进士第十。黄甲书一路送到听松院,院内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天际等几位中甲科的进士身戴红花,恭谢络绎不绝前来道贺的人们。
嵇明佑更是欣喜。因朝廷已受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风气影响,所以叫翰林院庶吉士,以待分发各部任主事。嵇明佑早已打算将其留在京城,等待下面职位空缺。此是后话。
休休并不这么想,她自然为天际高兴。只是眼看清明快到,归心似箭,早早开始收拾行当。
这天天际偷了闲过来,休休已收拾整齐,专等他回来。
因前几天忙碌,天际无暇顾及休休,加上心里有疙瘩,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今见休休神态平静,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心中倒生出几分愧疚,声音也变得轻柔了。
“真的想回去啊?”
她也恢复了以往的天真,**道:“不是已说过想回去的嘛。”
天际思忖了一会,犹豫道:“我有点忙,不如再等一段时间?”明后天嵇明佑还要他去拜会几位主事,他不想失去这些大好的机会。
“我现在就想回去了。”在天际面前她已习惯撒娇,顺势拉住了他的肘。
“为什么不让你的干爹送你回去?”他忽然想到自己和休休在一起,沈不遇并未叫人来找他的碴,心中不由地疑惑。
“我现在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了。”休休的神色稍黯,瞬间恢复了平静。
天际却想,是不是休休没有被选上做皇子妃,沈不遇就厌弃她了?看来他收她做干女儿是有目的的,好阴险的家伙!
他想起以前自己所受的屈辱,心中愤恨,口气转而生硬:“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才想到依靠我了。”
休休脸色煞的变白,双臂从他的肘间滑落。不知什么时候有人也说过类似的话,看来自己果真是个惹人烦的人,心中酸楚,嘴里带着自嘲的笑:“看我多贱,粘上你了。不麻烦你了,我自己会回去的。”
天际本想解释,见她眼光飘向远方,眸中有晶莹透亮的东西在闪烁。这种神情不是因为他吧?心也凉透了,一言不吭,摔了门走了。
一泓清泉从她的眸中滚滚而下。
天际心里也不好过,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照例去拜会嵇明佑,嵇明佑察觉他脸色灰败,哪像中举之人?便笑道:“天际家中可是有事?”
天际急忙作揖应答:“回大人,晚生家中一切安好。”
“那便是心病了。”老练的嵇明佑呵呵笑道:“该不是那位姑娘惹乱了你的春绪?”
天际见嵇明佑已知他和休休的事,不禁汗颜。嵇明佑搭了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要以社稷事业为重,怎可沉溺于儿女情怀?”
天际躬身称诺。嵇明佑沉吟片刻,又道;“那姑娘是丞相沈不遇的干女儿,本官和沈相一向不合,你如今趟进这塘浑水,可要小心这个老狐狸。”
天际连连是诺,嵇明佑又询问了他家中的一些情况,留他吃了午膳,到了下午,亲自送他出了门。
天际到了听松院还是坐立不安,缓缓踱到休休宿住的地方。
此时天色已黑,淡月笼纱,风拂过他的脸颊,清清凉凉。他在休休房外站定,屋里隐隐约约有烛光闪动,他抬手欲叩,却又忍了,呆呆的凝视着里面的烛光。待最后一道光芒消失在静谧的夜色中,他仍在院子里彷徨了一会,才静静离去。
第二天早晨,暖煦的日光洒满了整座院子。一阵阵清新、淡雅的泥草气息扑面而来,萋萋草木中已有花卉含苞初绽,春天已悄悄踏进了休休的心房。
她提了包袱向房东告别,好心的老夫妇替她叫了马车。她上了车,马夫按照她的吩咐开到了相府门外,她请马夫稍候,自己缓步向大门走去。
门口的老侍卫见了急忙启身,拱手行礼。休休笑道:“麻烦大爷叫一下燕喜,请她出来,我在这里等她。”
燕喜很快的跑出来,看见休休一身粗衣粗布装扮,很是惊讶。
“燕喜,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
“小姐,”燕喜拉住她的手,颤声道:“你真的要走了吗?”
休休含笑颌首。燕喜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一时说不出话。
休休抱住她的肩,然后抚摩了一下她的头发,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会想你的。”转身走向马车。
燕喜站在门口,流着眼泪,目送着休休的马车渐行渐远。
码头上,人声鼎沸,扛货的,送客的,人们上船下船。有船夫站在船舷上高声催促着人们赶紧上船。
“姑娘可是去俣洲?”船夫见了休休叫嚷道。
休休微微点头。船夫随即吆喝着:“上船喽!小心踏板。”
休休低头上了踏板,前面有只援手伸向她,她接住,被他牵引着迈过踏板,抬头正欲道谢,一道促狭而生动的眸光,天际爽朗的声音在耳边回荡:“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被人拉手?”
她笑了,灿如春色,一只手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