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雨。淅淅沥沥,如烟如雾,恰如人心飘荡,不知所踪。
燕喜下了轿,撑起竹骨油布伞,提好装着瓷罐的竹篮,独自走进院子。
院子不大却很干净,房东老夫妻想是爱花之人,各个角落都栽满了花花草草。风和日丽时,定是满院春色关不住了。
等花开了,就会好的。燕喜这样边想,边走进了一侧厢房。
屋里静悄悄的。靠窗的桌子上比昨天多了一盆芍药,此时枝头上的芽簇已颇为肥壮,绿嫩嫩的,经那份绿意一点缀,整个屋子多了生气。房东真是有心人哪!她轻叹。
床榻上的人背着她靠墙而卧,想是睡着了。她轻手轻脚搁下伞,把竹篮轻放在桌子上。
“燕喜。”床榻上的人侧过身,叫了她一声,声音轻轻柔柔的。
“小姐,你没睡啊?”燕喜走过去,扶她半坐起身,然后坐在床沿上。
“我已经睡过了。”休休淡淡而笑,拢了拢散乱的头发:“外面下雨,也不好出去,又躺了一会。”
燕喜看她精神不错,脸色稍显红润,只是一双眼睛比以前更大了。笑道:“我还怕打扰你睡觉呢,稍晚了点才过来。”
休休嗔怪道:“你这样一来一去的多不方便,以后就不要每天来。”
燕喜笑:“我不来你哪来好东西吃,我是想让你多补补身子。”
休休道:“我又不是生什么病,补这些干吗?”
俩人一时语塞,空气沉默的令人压抑。片刻燕喜站起身,笑道:“我今日带来些红枣莲子粥,知道你爱吃,想是你饿了,先吃点尝尝。”
说完揭了罐盖,用瓷碗浅盛,端了给她。休休本来胃口欠佳,见燕喜好意,不好推辞,坐在床上慢慢吃起来。
俩人在屋里聊天。隔了一会燕喜问道:“怎么天际还没回来?”
休休把空碗递给她,道:“昨天听他说要去嵇大人那,想必有事。”
“嵇大人?听说他是皇后的亲戚,跟相爷不是一派的。”
休休微微一笑。谁党谁派,与她何干?权野上的东西她们又不懂。
燕喜环顾四周,笑道:“房子也太小了,下了雨连衣服也没处晒。不如今天我把你换洗的衣服拿回去晒洗,等干了再拿回来。”
休休说好的。燕喜四下兜转着帮她收拾,不经意间发现角落里叠放的一堆衣物中有银光在闪烁,抽出一看原是那件淡黄曲褶彩条襦裙,拿起来闻了闻,想是那天脱了没动过,不如一并拿回去清洗。
她拿了衣服走向床榻刚要询问,却见休休脸色煞白,两眼死盯着她手中的锦衣,神情呆滞。她暗叫,不好!却已迟了,休休张口哇的一声,刚吃进肚子里的红枣莲子被吐的满地狼籍。只听得她边吐边喊:“把它拿走!把它拿走!”
“小姐!”五脏六腑似被绞痛,燕喜叫了一声,眼泪便哗哗直流。
休休吐完了,靠在床上喘气。看燕喜边哭边收拾,竟笑起来:“哭什么?我好端端的你哭,我娘死的时候叫你哭,你怎么一点也不哭?”
燕喜哭得更厉害:“小姐怎么能这样比呢?这都是俩码事。”看她哭得厉害,休休只得反过来搂住她。
这时屋门开了,天际从外面进来,一见她们相拥哭泣的样子,皱了皱眉,拿出袖中的帕巾擦拭脸上的雨滴,也不吱声。
“天际哥。”休休柔声叫他,他“嗯”了一下。燕喜见状启身告辞。休休说天际哥你送送燕喜,天际也不吭声,兀自拿了伞出去,燕喜只好依依的走了。
走出院子,天际站住脚,冷声道:“燕喜你以后不用再来了,休休现在已不是相府里的人了。”
燕喜的眼中顷刻噙了泪水:“我和小姐相识一年了,怎么能说分就分呢?”
天际的声音极为平淡:“本来就不应该认识的。我们都出自平民,你是伺候真正大小姐的。”
燕喜听了,心中一急,道:“不管怎么样,我俩情同姐妹,她现在这个样子,我自然难过。”
天际冷笑道:“你们的情谊是够深的,三皇子不选她一起哭,过些天三皇子大婚,我不知道你们俩会哭到什么时候?”
“什么?”燕喜震惊的抬头,失声而叫:“他真的要娶别的女子了?”
天际蹙眉:“你不知道?皇上下旨,三月底三皇子大婚。”接着又补充几句:“告示都出了,还大赦天下呢。”
燕喜听了走了魂似的,晃晃悠悠的走着,天际在旁边叫她,她对他说,你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走。
她在街道上踽踽独行,丝丝清冷的雨丝从伞下飘进来,洒在她的脸上,结成串滴滴流淌下来,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
那个人就要娶别的女子了,她的小姐怎么办?可怜的小姐。她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她要去问问他,替她的小姐问问他,为什么要骗她?
想到这里她打定主意,拐上了通往三皇子行宫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