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忠将行,帝赐手札曰:“昨因敌退,议者以经理淮甸为言,人多惮行,卿独请以身任其责,朕甚嘉之。”翼曰,赵鼎曰:“世忠已过淮南,乞遣中使抚问。”帝赐世忠银合茶药,且以手札劳之曰:“今闻全师渡江,威声遐畅。卿妻子同行否?乍到,医药饮食或恐未备,有所须,一一奏来也。”----《续资治通鉴》
齐国负责迎奉的李姓官员跟银铃介绍淮上风物,几次提到有龙出于河湖,她终究忍不住好奇打算去探龙巢,结果龙巢还没看到,却先遇上了深入敌境的宋朝淮东宣抚司兵马。
面对十倍于己的强敌结果会怎样?女真人会告诉你,十几个金国勇士曾经完败上千契丹铁骑。所以,当百余宋军突然出现挡住银铃车驾的时候,她不仅不慌张反而有一点点小兴奋。刘麟说,当年韩世忠以八千部曲抗衡四叔兀术的十几万金兵,他的夫人梁氏曾经亲执桴鼓指挥战斗,险些将兀术杀死在黄天荡。宋朝奇女子,怎么这样巧就跟自己撞上了呢。
战马嘶鸣,血花飞溅,八名护卫均已挂彩。种毅被银铃打发去搬援兵了,除了不想他在主人与族人间为难,她也想借机看看那家伙是不是有良心。
没见到线报所说的伪齐刘麟和大批辎重,负责指挥偷袭行动的梁氏有些失望。对方只剩下六男两女番人打扮的侍从以及一个汉人衣装的车夫,本想着捉住这几个人聊胜于无,交上手才发现竟然碰到了硬茬子。坐骑训练有素、手中兵刃精良、身手高超、死战不逃,就凭这些,梁夫人断定他们保护的绝对是个重要人物。
马车停在稍远处的小丘上,车门打开,一个手持弓箭的蒙面人出现在梁红玉的视野里。从身形看,那人当是名女子,稳稳站在车辕上、不紧不慢地放箭,每当弓弦响过,便会有一名宋军士兵倒地。
速战速决。压阵的梁红玉亲自加入了战团,拼命向着马车的方向冲击。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道理梁红玉懂,银铃又何尝不懂。机会来了!弯弓搭箭,她慢慢抬起手臂,一道寒光带着清越的凤鸣直奔梁氏而去。
......。。
岳云到达楚州的时候,正好遇到淮东兵马集结。淮甸驻军一直与伪齐互有征伐,但出兵多是百人左右,大规模调动,很不寻常。因怕涉及军中秘密,岳云不好多嘴打听,直到与宣抚司公事官员办理完人口和船只等交接手续、见到韩世忠的亲信校尉温济,才从对方嘴里知道了原因—韩夫人梁氏战殁,遗体陷于敌手。
“咱们侦得夫人落在了那边镇淮军手里,韩彦臣统领带人杀了过去,结果大败而归,还带回消息说……”温济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道,“说……看见夫人被伪齐的杂碎悬在城头曝尸。”
“什么?”岳云失声叫道。齐国虽然不全是土鸡瓦狗,最精锐的兵马他也碰过,不可能有这种战力和气魄吧。
温济苦笑连连。齐国躲着岳飞的神武后军不假,可他们韩家军兵强马壮、向来也不是吃素的。
“回来的将士们说,那边出战的看着像是番狗。清一色黑甲黑马,比以往遇到的伪齐兵强了不止一星半点,韩统领事前不知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我家大帅怒极攻心吐了血,昨天才好些。少将军来的巧,明天我们就要再往镇淮军了。”
傍晚时分岳云见到了韩世忠。魁梧的西北大汉面色平静,讲起话来条理清晰,但岳云还是从他不时握紧的双拳感受到了强压的悲伤。韩世忠很客气,对于岳飞的馈赠表示感谢,又对因为要出征不能好好款待远道而来的岳云表示歉疚。因为尚有军务,韩世忠叫儿子彦直陪贵客用晚膳,岳云则委婉表示若淮东军出征他愿附骥尾。
岳云这一说,旁边作陪的韩彦直立刻附和也要随父亲去攻打镇淮军,他的生母,正是梁夫人。
“五郎,咱们也该放亮哥儿出去历练了。岳五家的云哥儿,如今在军中得了诨号叫赢官人呢。”妻子的音容笑貌浮现在韩世忠的脑海里。那是中秋的时候夫妻居家闲聊,才过十天,已经天人永隔了。
韩彦直没能随父出征,岳云也没见到温济所说的疑似金国精锐,不是因为韩世忠阻拦,而是次日淮东背嵬尽出之际,伪齐派人把梁红玉的尸首给送回来了……
“先生妙策!把那婆娘的尸首送回去,泼韩五没了出兵的由头,还得想尽办法跟昏君解释。咱们总算可以高枕无忧啦!高,实在是高!哈哈哈哈。来来来,当浮一大白。”
宿迁城里,刘豫的侄子刘猊与一中年文士推杯换盏,笑逐颜开。刘猊镇守淮甸屡吃败仗,对他来说,日前梁氏的死,加上打退前来报仇的淮东军,这样大好的消息必须置酒庆祝。
文士姓李名知柔,正是前时跟着银铃做迎奉官的那位,他还有个身份——刘麟三请四请才为堂弟请到的谋主。
李知柔面上矜持,心里的兴奋却半点儿不比刘猊差。刘豫父子本意是把公主糊弄到南方、借宋人之手取她性命,让宗翰王爷以出兵给侄女报仇的名义趁机夺回军权。虽然未能如愿,眼下的结果对齐国来说却更实惠。梁氏之死如断韩世忠一臂,可以想见,未来一段时间之内齐军的压力会大大减轻。长远看,大张旗鼓地送还遗体等同在赵构韩世忠君臣之间扎了根毒刺,以赵官家百多年来对武将习惯性的猜忌,还有宋廷文武倾轧的传统,嘿嘿……借刀杀人不见血,方显书生本色。
“天佑大齐,也多亏了公主,这杯酒,遥祝公主康泰如何?”李知柔举杯笑道。
“嗯,言之有理。敬公主。干了!”刘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公主她们该到了建康了吧,先生你说,咱是不是合计合计,找机会把刘光世、张俊那边弄死几个才好啊。”
“一不可再!”李知柔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东家的美好设想,“公主不是笨人,臣觉得她已经有所怀疑了。再者,刘张二人不过尔尔,将军根本无需多虑。时下只需静观筹谋,要做的话……就等公主到了鄂州再说。”
“鄂州?那可是岳鹏举的地盘。”刘猊身上倏地一寒。岳飞是齐国军队的噩梦,去年金齐联军南下都要特意避开那厮的防区。
李知柔不着痕迹地白他一眼,心道就这胆量能成什么大事。他不能透露刘麟的想法,嘴里还得给东家鼓劲儿:“是岳鹏举的地盘又如何?陛下念念不忘复夺荆襄,若想成功,必先除此獠。”
“哈哈,对啊,以公主的本事,杀不了大鹏,干掉他手下几个喽啰应该不成问题,牛皋、徐庆、张宪,董先,还有他那个儿子。嘿嘿,满酒满酒,预祝咱们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