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地底下,提供给研究人员休息的茶水厅。
这里不仅有自动化供水,还有松软舒服的大沙发。
埃休医生与奥丁、克烈、路易斯、玛弋他们几人,已从手术室离开,换到这地方休息。
但包括埃休医生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仿佛屁股下面长了一根刺,怎么坐都不舒服。
一群人,坐在茶水厅内,没有喝茶,也没有喝水,就坐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气氛变得很是微妙,原本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一群人,现在竟一副相安无事的模样,坐在一起。
而欧文与睿伯神父两人,则是寻了一片安静且没有人打扰的地方,一间用来储存研究资料的房间。
睿伯神父从密密麻麻的书架中,找到一本册子,一边翻找,一边说:“这些年来,虽然实验失败的例子居多,但偶尔也有几个成功案例。我们除了以‘阿修罗之眼’为方向研究禁药之外,偶尔还负责测试与改良‘那位大人’从其他组织或者实验室得到的半成品药物。欧雪这孩子身体韧性好,比一般人更加灵活,那次试验中只有她成功吸收药物效用。但这也只是个例,其他四个孩子产生严重的排斥反应继而死亡,‘那位大人’最后只好取消量产该药品的念头。”
欧文有些急切:“那我二姐在哪里?”
睿伯神父抽出一张纸,递给欧文:“抱歉,我也不清楚。”
这张纸是有关当年实验的记载,上面写到,成功接受药物的实验体O2被“鹰目”带走。
睿伯神父解释:“他是接头人。‘那位大人’从不亲自到实验室视察或验收结果,而是由一个叫做‘鹰目’的男人负责。欧雪就是被他带走的。”
欧文皱着眉:“也就是说,类似圣别之选,要是有人在实验中活下来,并且获得特别的力量,就会被带走,送去其他地方?”
睿伯神父回答:“可以这么理解,只不过去了什么地方,我并不清楚。”
欧文陷入沉思,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睿伯神父也没有出声打扰。
欧文打破沉默:“我不可能让你们接着伤害我的家人和镇子上的其他人。”
睿伯神父回答:“我知道。”
欧文接着说话:“但我更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和美妮阿姨一样,被那个人杀死。”
睿伯神父回答:“我知道。”
欧文继续补充:“你们继续研究,就会继续伤害别人;一旦你们停止研究,不单是你们,整个镇子都会被那个男人杀死。所以,睿伯神父,你觉得我该怎么办才好?”
睿伯神父惨然一笑:“我不知道。”
“告诉我神圣教廷的位置,我去通风报信!”
睿伯神父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且先不说亚特斯帝国与圣天省相隔这么远的距离,即使通知成功,这里所有人的家人都会被杀死,更重要的是,我到亚德镇这么久,大主教始终没有派人来找过我,要么‘那位大人’有通天彻地的能力,能拦下教廷所有的明察暗访,要么就是神圣教廷之中有内鬼。无论哪一个,都能让通风报信失去意义。”
“而且……这方法,我们已经试过了。我们尝试过太多方法,换来的,都是那些同僚们被拘禁的家人,身体的某个部位。”
这回答在欧文的意料之内:“果然没办法那么简单就解决。”
“那以后怎么办?”欧文问。
“什么怎么办?”睿伯神父回答。
“实验还要继续吗?”欧文说。
睿伯神父回答:“嗯……实验停止,要么是开发出能代替‘阿修罗之眼’的药物,要么是出了意外无法继续研究,结果可想而知。”
欧文陷入矛盾之中。
无论哪一个选择,都是他不愿意、也不想见到的后果。
从前,欧文以为,世界上非黑即白。
所有的选择无非就是好与坏。
可今天,他才知道,原来有些事情无法用单纯的好与坏、正与邪来定论。欧文陷入两难,任何一个选择都无法让自己心安理得的两难。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下决定是如此艰难的事情。
假设摆在欧文面前的选项有两个,一个是牺牲自己成全他人,一个是牺牲他人保全自己,那他很有可能会不假思索地选择前者。可现实却是,选项同样有两个,一个是牺牲一部分人,一个是牺牲更多的人。
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如何抉择?
事实上,无论哪一个选择,都没办法救赎任何一方。
过了好一会儿,欧文似乎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他看着睿伯,一字一顿,严肃地说:“那你通知鹰目,告诉他,我也是试验成功的孩子!”
睿伯大吃一惊:“你要做什么?”
欧文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要找到我二姐,而且……只有这样才能接近真正的幕后主使,才有机会拯救镇子,还有你们的家人。”
睿伯神父的表情很精彩,惊讶得很过分。
欧文瞥了一眼,冷声道:“你别误会,这不代表我就原谅你们了。就算二姐还活着,但你们杀死了我大姐,还有其他无辜的孩子,不要指望一句苦衷就可以推卸这一切责任!”
睿伯神父微微一笑:“我没有想要推卸责任,我身上负担的罪孽太多。我如今唯一的愿望,只是想见见我的儿子,还有艾琳娜。这条命……不足挂齿。”
他们躲在房间内商量着话。
奥丁、克烈、路易斯、玛弋与埃休还在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过了许久,不知道有多久。
就在奥丁的肚子已经耐不住饥饿咕咕直叫时候,欧文与睿伯神父总算回来。
两人没有说太多的话。
欧文只对这些孩子们说了一句话:“大家都把今天发生的一切当成秘密死守着,我们还是维持原状,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说完这句话后,欧文便从奥丁的手中拿过钥匙,离开茶水厅,只留下一脸懵逼的这群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克烈一脸的不理解,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人也是一脸的不理解。但欧文没有回答,更没有理会,离开房间的脚步没有放缓半分。
那些人冲到睿伯神父面前,路易斯愤怒地质问:“说!你是不是又给欧文吃了什么精神控制的药物!你们杀了我的亲人,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你们?”
睿伯神父望着欧文离开的背影,那小小肩膀仿佛承担着千百斤的压力,欧文的身影显得那般沉重,每走一步路,都像是踏过一道长长的台阶。
他摇了摇头,否认:“没有……这一次,是欧文的选择……”
离开茶水厅后,欧文走到那处关押着许多人的牢房。
他打开门,就见到里面那群总算能够走动的实验人员。尽管每一个人都要比欧文高大上不少,可几乎所有人在见到欧文的那一霎那,脸上都带着恐惧。
突然,欧文觉得这些人很可怜。
既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更不能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他放走了这些实验人员。
那些大人们惊喜万分,本以为欧文此番到来,是为了收割这些人的生命,却没想到,他是来放走他们的。
牢房内的孩子开始不满,他们大声咒骂欧文,辱骂欧文。
因为欧文只放走这些实验人员,却没有放走这些,原本一开始就想要放走的孩子们。
这对于欧文来说,无疑是个折磨,一个天大的折磨,一个不得不去承受的折磨。
欧文来到一间牢房前,这里关押着帮忙制服睿伯神父的孩子。
那孩子满身都是伤痕,两手更是一片焦黑。
他说:“我叫加尔什,美妮是我妈妈。”
于是,欧文便将脖子上的狼牙项链摘了下来,递给了他:“这是……美妮阿姨为你做的。”
那孩子接过项链,同时也问了一个房间内所有孩子都想知道的问题:“你为什么放走他们?还把我们关在这里?”
欧文回过头,转身就往要门外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一边故作镇定地说:“没有为什么。”
“为什么!”加尔什愤怒地拍打着牢房的门,可惜这地方的门窗都是特别加固,即使以欧文发动100%功率的黑血装,也未必能从这地方脱逃。
不止是加尔什,房间内的所有孩子都是愤怒地拍打着栅栏,用咆哮质问。
看上去,欧文不为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