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从诲对云夏私自出走本来十分恼火,但看见云夏回来时病成这样,一时也不好发作。传来御医诊过脉,得知云夏并无大碍,只须将养数日即可,这才把苏文传来,询问他出使大唐的详细经过。
当苏文说起李从厚执意要娶云夏时,高从诲有些意外,但听到李嗣源答应给他一份价值不菲的聘礼时,又不禁十分开心,他像父亲高季兴一样爱财。
高从诲说:“既然他们要的是云夏,那么云夏嫁过去也是一样的。此事就这么定了。你派人通知李嗣源,说我答应了这件事,请他尽快下聘,等云夏病好以后,随时可以迎娶。”
苏文说:“大王,云夏公主名义上仍然是吴国的公主,此事要不要征求一下吴国的意见?或者向他们知会一下。另外,臣听说公主说过不报母仇绝不嫁人的话,臣看公主也是极有主见的,此事还要经过公主本人同意才好。”
高从诲说:“什么吴国的公主?吴国追杀她的时候,哪里把她当公主看待了?你忘了,当时年还是你把她救下来的。我和父王养了他这么多年,她当然就是南平的公主。”
“话是这么说,可是公主毕竟姓杨,是吴国杨家的血脉。”
“姓杨又如何?杨溥气量狭窄,容不下她。至于云夏本人,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母不在了,我这个做舅舅的,就应该为她做主,岂能由着她的性子?至于为母报仇,那都是小孩子随便说说的,怎能当真?一个女孩子家报什么仇?好了,没有其它的事情,你可以下去了。”
两天后,云夏的烧终于完全退去,她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不管谁来看望,都不愿多说话,只是望着天花板发呆。虽然她已经从碧月的口中得知自己的婚姻大事被安排好了,但连日来遇到了太多惊心动魄的事情,她的心情已经激动不起来了,她没有力气震撼了。自己嫁给谁,和生死相比没有那么重要。也许,她想,这就是法昙大师所说的不执著不在意吧。
几天后,国王高从诲与王后周婉容一起来到永宁宫,正式告诉云夏,已将她许配给唐朝皇帝李嗣源的小儿子李从厚,下个月就要下聘。
周婉容说:“本来这件事情应该早点告诉你,但你身子一直不好,就拖到今天。女孩子迟早都是要嫁人的,那李从厚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都与你相配,人你是见过的,想必也是很好的。听说他一心要娶你,过了门后一定会格外宠爱你。你们也算是门当户对,嫁给他不算委屈了你。”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公主,我知道你一心想为母亲报仇,但是吴国国力比我们南平强大,那杨溥已经称帝,要想报仇,谈何容易?可大唐和我们南平不一样,国力比吴国强大,你嫁过去说不定会有机会游说大唐出兵,灭了吴国。这样岂不更好?”
高从诲见云夏不吭声,说:“云夏,你在吴国是嫡公主,但已在南平生活多年,父王和我都没有亏待于你,你已经是南平的公主。你嫁给李从厚,我们南平就和大唐成为同盟,南平就有了强大的后盾。你作为南平的公主,也该为南平尽自己的责任,也不枉我们疼了你一场。”
云夏终于点了点头。
周婉容说:“公主这是答应了?”“云夏由大王和王后养大,自当感恩图报,婚姻之事但凭大王和王后做主。”“我就知道,我们云夏是明事理的。你好好的养身体,安心准备出嫁,我马上着手给你准备嫁妆。”
一个月后的一天,云夏突然不见了,碧月领着宫女太监在宫中遍寻不着,于是找到宫外的飘雪家。飘雪听说云夏不见了,先是吃了一惊,马上想起云夏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我母后的仇,不能靠别人,我自己的仇自己报。”立刻意识到,云夏去江都刺杀杨溥了。她急急地对宫女说:“快回去禀报大王,公主很可能去江都刺杀吴国皇帝了,请他赶快想办法救公主。我现在就出发去江都找公主。”
飘雪返回屋内,对婆婆说:“母亲,云夏公主有危险,我要去救她。麻烦你等征林和晓春回来告诉他们,叫他们去江都找我们。”
刘征林的母亲生气地说:“又是云夏公主!你又要跑到哪里去?还有危险?我不准你去。”
飘雪到自己的房间中换了一身衣服,取下墙上的剑。婆婆的声音絮絮叨叨地传来:“虽说你原来是公主的侍女,但既然已经嫁了人,就应该一心一意守着丈夫好好过日子,怎么老是惦记着那个公主?那个公主有什么好,为了她说跑就跑,嫁了人还这么不安分,真是少见。”
飘雪出了房间来到厅中对婆婆说:“我和云夏公主名为主仆,实为姐妹。妹妹有危险,做姐姐的岂能坐视不理?”
婆婆的声音高了八度:“什么姐妹?你和公主是姐妹?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然和公主称姐妹?哎哟笑死我了。”
飘雪没有理会,来到院子里牵出自己的马,婆婆见她居然不听自己的话,追出门外,气急败坏地说:“我不准你去,难道没有听见吗?你要是敢走,我就叫征林休了你。”
飘雪脸色铁青,一咬牙,翻身上马,疾冲而去。
云夏单人匹马赶往江都。这天又来到了当年他们逃跑时曾躲藏的树林。她坐在林中休息,回想起她与飘雪、晓春三人逃命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历历在目,心中不禁感慨万千。她这次一人去刺杀杨溥,原本是豁出去的。活着是一件太痛苦太沉重的事情,她已经感到力不从心,承受不住,索性不顾一切去冒险。如果死了就一了百了再没有烦恼,万一侥幸成功了,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正当云夏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林子外有人说话,听声音正向林中走来。她不愿引人注意,轻轻一跃上了树,隐身在树枝间往外看。
四个人走进林子中,其中一个人被反绑着双手,嘴里用布堵着,其他三个人对他推推搡搡。这三个人中有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等他们走进前来,云夏仔细一看,不由吃了一惊,不是冤家不聚头,那个走路一瘸一拐的,正是当年跟着雷蒙追拿她,并出坏主意要把她卖到红楼中的人。他的长相,云夏记得非常清楚,长长的马脸,右嘴角有些向上歪,脖子右侧有一条刀疤。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原因他变成了瘸子。也罢,云夏心想,今天就先和你算算一笔老账。
几个人在林中找了块地方坐下,从怀里掏出干粮吃了起来,一个人嘴里骂骂咧咧:“******,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快饿死老子了。”另一个人说:“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报官,官府的捕快或者是他的随从要是追到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你小子害怕了?第一次干这种事心虚了不是?不用怕,这年头捕快没有用心办案的,大不了我们撕票,一走了之,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们哪里找去?过一阵子就没人理会这事了。”
脖子上有刀疤的人说:“干完这一票,我们就发了。这小子的爹有钱得很,大把的银子呀,咱们就等着花钱吧。哈哈!”
“可不是?聚贤庄的大少爷落到我们手里,还怕没有钱花?那聚贤庄也不知道有多少钱,真叫人眼红啊。”“这一次,非叫他们吐出一大口血出来。但愿巴老三那边顺利才好,上天保佑,阿尼陀佛!”
聚贤庄的护卫头目郭威领人在江都四处寻找少庄主的下落,一群人焦急万分地找了一圈,回到客栈,大家都说没有找着。郭威正在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店小二走过来对郭威说:“客官,有人找你,已经在大堂里等了好长一阵子了。”
郭威到大堂中看时,那人青衣短衫,头发凌乱,目光中闪着一丝狡黠,却不认识,问:“是你在找我吗?我们好像并不认识。”那人说:“公子,我们到没人的地方谈。”
郭威听说少庄主被人绑票,先是吃了一惊,随即镇静了下来,在心里思忖片刻,双目炯炯地盯着对方:“你叫什么名字?”
“你别管我叫什么名字了,赶紧回去筹钱赎回你们家少庄主要紧。”
郭威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往后一拧,又往下一压,那人吃劲跪了下来。郭威用脚踩着他的腿,同时继续使劲抬他的手臂,那人疼得杀猪一般叫了起来。郭威略松了松手问:“你说不说?”看他有些犹豫,又一使劲,那人大叫起来:“我说!我说!”
郭威放开手脚,那人从地上爬起来,已没了先前的气势,揉着自己的手臂,有些结巴地说:“小人,小人名叫巴老三。”
郭威拔出剑,架在巴老三的脖子上:“巴老三,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你不是说你们都无家无口无牵无挂,天不怕地不怕吗?那好,我现在就把你杀了,挖个坑埋了,你既没有家人,你那些同伙又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没有人会告官的,你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巴老三因剑在脖上本来就害怕,现在更是胆战心惊,他硬着头皮说:“你就不怕我们的人撕票?”
“撕票?我们家少庄主是何等身价,他们会轻易撕票?你以为你是谁?我跟你打赌,他们一定不会为了你撕票,一定会想办法再与我们联络。你敢不敢与我打赌?哦我忘了,你已经死了,在地狱里受罪呢,无法与我打赌了。”
巴老三颤抖着声音问:“那,另外一条选择呢?”
“你领着我们去把少庄主救回来,我们会给你一大笔钱,你远走高飞,找个地方躲起来。两条路何去何从,你自己掂量。”见巴老三已经完全没了主意,郭威继续说:“如果你想死,也没那么容易。我曾经听说过唐朝武则天时期有个酷吏叫做来俊臣的,他审讯犯人的手法挺有意思的,有‘凤凰展翅’,是把人的双手绑在棍子上,在两边拧胳膊就像拧麻绳一样,还有一个叫做‘驴驹拔蹶’,把人绑在柱子上,用绳子套住脖子,使劲向前拉,还有‘定百脉’、‘喘不得’、‘失魄胆’、‘求即死’……”。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巴老三身上比划着。
巴老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你别说了,别说了。好,我领你们去救你们的少庄主,你们答应我的钱,可要说话算数。”
郭威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扔给巴老三:“这些你先拿着,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
云夏听说被绑架的人是聚贤庄的少庄主,心想聚贤庄的郑庄主曾经帮助过自己,是自己的恩人,他的儿子被绑架,可不能袖手旁观。今日机缘巧合,仇人和恩人聚在一块儿了,不知道这些家伙还有帮手没有。
云夏抬起头往林子外看了看,见空无一人,于是拔出剑来,从树上一跃而下,几步就冲到了几个人面前,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伸剑挑断了绑住少庄主的绳子。另外三个人跳了起来:“什么人?什么人?”
云夏用剑指着他们:“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为非作歹,绑架人质,眼中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那三个人看清楚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单身女子时,紧张的心立即放松了下来,围拢上前。
“哟,原来是个小妞呀,还跟我们谈王法,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脖子上有刀疤的人用色眯眯的眼光瞅着云夏:“小妞,长得不错呀,还真是少见的美人呢。这林子里没有别人,陪我们兄弟玩一玩怎么样?”
云夏哪里听得这样污秽的言语?二话不说,挺剑就刺,对方一闪身,满以为可以躲过去,但剑太快,“嗤拉”一下划破了衣衫,吓得“哎呀”叫了出来。另外二人从两侧包抄上来,云夏站着不动,等他们快到身边时,突然跃起,一脚一个把他们蹬翻在地。
三人发现这个小姑娘原来有两下子,纷纷亮出兵刃。那聚贤庄的少庄主因绑绳太紧,一时挣脱不开,嘴里叫道:“姑娘小心!”
话音未落,云夏已经闪身到一人身后,那人正想回手劈来,云夏的剑已经刺到了他的手腕上,这一剑并不狠,但足以使他拿不稳兵器,手中的刀“呛啷”一声掉在地上。另一个人的刀已经砍到眼前,云夏斜身跨到他背后,用手肘往后一捶,那人重重地趴在地上。
脖子上有刀疤的人见两名同伙相继落败,云夏一步步向他走来,举刀劈了过去,云夏闪身躲开,他又劈,又落空,再劈,脚下被轻轻一勾,摔在地上。转身看时,云夏只是站着不动,静静地看着他。他就地滚过去,用刀去砍云夏的脚,云夏轻轻地跳在一旁。
聚贤庄的少庄主已经挣脱了身上的绳子,见原先趴在地上的人正准备爬起来,捡起一块石头照准他的头砸了下去,那人闷哼一声又趴在了地上。他已看出云夏是在戏弄对手,于是不再提心吊胆,站在一旁观看。
脖子上有刀疤的人站起身来,忽觉眼前剑影乱晃,急急向后退,云夏的脚早已在后面等着他,他仰天摔倒在地。现在他明白自己不是眼前这小女子的对手,爬起来想跑,一个小石子儿飞过来击在了他的膝盖窝,他单膝跪在地上,再想起来时,发现云夏的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此时的他也只能下跪求饶了:“大王饶命,不,女王饶命。小人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小人糊涂,小人该死,请女王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小人回去以后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哼,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这些年来,你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小人没有,小人对天发誓,今天是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今后再干坏事,天打五雷轰。”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脖子上有刀疤的人仔细看了看云夏,只觉得美丽得有些晃眼,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八年多的时光,云夏已经不是先前的那个小姑娘了。“姑娘美若天仙,好似天女下凡,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姑娘。姑娘若放过小人,小人永感姑娘的大恩大德。”
云夏见他没有认出自己,知道自己的相貌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估计就是到了吴国皇宫中,也没有人能够认得自己了。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里觉得十分厌恶,杀了他有些下不去手,放了他又心有不甘,于是挥剑削去他的一片头发,冷冷地说:“今天就削去你的一点头发,算是略作惩戒,下次再让我撞见你干坏事,一定不会放过你,滚吧。”
脖子上有刀疤的人磕了个头:“多谢姑娘饶命,小人一定不会再犯。”当他抬起头来,发现云夏正背对着他,又起歹意,抓起地上的刀向云夏砍了过去。
少庄主惊叫:“姑娘小心!”云夏听到身后动静,迅速向左闪出,同时右手在身后挽起一片剑花。当她转过身来时,却发现脖子上有刀疤的人已经躺在地上,背后插着一把飞刀。
一群人走近前来,为首的正是郭威。他在远处见云夏遭偷袭,于是发出飞刀,击中敌人后心,随即赶上前问:“少庄主,你没事吧?”
郑少庄主说:“我没事儿,多亏这位姑娘侠肝义胆,仗义相救,我才躲过这一劫。”
郭威走上前,踢了踢脖子上有刀疤的人,见他一动不动,知道已经死了,转身对随行的巴老三说:“滚!再也不要叫我见到你。”
巴老三拔腿就跑。另外两个人,一人捂着受伤的手腕,一人头还在发晕,脚步踉跄,狼狈逃出了树林,三人跑的却是不同的方向。
郑少庄主名叫郑怀义,对云夏施了个礼,说:“多谢姑娘今日相救,大恩大德,郑怀义永生不忘。敢问姑娘芳名,他日若有机会也可报答一二。”
“郑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公子的父亲曾经对我有恩,要说报答,今日之事,也算我报答令尊大人当年的相救之恩。”
郑怀义问:“不知家父什么时候曾经帮助过姑娘?”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九年前,我曾经被人追赶,令尊大人曾经帮我躲避仇人的追赶。”
郑怀义上下打量了云夏一番:“敢问姑娘可是当年我弟弟满月时前来贺喜,并且和一帮文人猜谜语的那个小女孩?”
“那天确实是郑庄主的儿子过满月,我们三人被人追赶,只好去打扰。后来,郑庄主派人送我们离开,席间也曾经和人猜谜。公子也知道这些事?当时应该也在席间吧?”
郑怀义突然跪了下来,郭威等人也慌忙跟着跪下:“草民参见公主。”
郭威等人听说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孩子竟然是公主,十分惊奇。
云夏见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很惊讶:“郑公子快快请起。郑公子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原来,九年前云夏逃回南平的时候,曾经告知他的外公、当时的南平国王高季兴,聚贤庄的郑庄主曾经帮助过自己,高季兴派人前去奖赏,聚贤庄的人才知道那天被人追赶的三个孩子中竟有一个是公主,郑庄主趁机与来人拉拢关系,使聚贤庄成为南平王宫采买的重要渠道,生意做得更大了。郑怀义长大后替父亲管理生意,知道这些往事。现在听云夏谈起,再看云夏一身的贵族气质,便猜测她就是当年的公主,果然被他猜中。
云夏说:“今日也真是凑巧,让我有机会回报郑庄主。此人,”她踢了踢地上躺着的人:“就是当年追赶我的人当中的一个,他不记得我,我却还记得他。”
“怪不得公主刚才问他是否认识。公主当年只有十一二岁,现在已经完全长大了,也难怪他认不出。”
“对了,郑公子是如何落入他们手中的?”
“说起来惭愧,此事不提也罢。总之是我自己不小心才着了他们的道。”郑怀义话题一转,问:“公主,你只身一人这是要去哪儿?为什么没有随从保护?”
“我是私自从宫里跑出来的,到江都去办点儿事。”
郭威与郑怀义对视了一眼,说:“公主出门,怎可没人保护?况且公主是我家少庄主的恩人,我们不能不顾公主的安危。草民愿随行以保护公主。”
他的话说得很符合常理,但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这种东西让人无法忽视。云夏仔细地看了看他,见他浓眉大眼、身材魁梧,不禁心中一动:如果有他做帮手,刺杀杨溥就多了几分把握。但转念一想:我既然连飘雪姐姐都没有告诉,就是为了不连累别人,反正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就没有必要再牵扯别人了。于是说:“我到江都办一点小事,不想让人知道,很快就回来,没有什么危险。再说,我的身手你们已经看到了,没有人能奈何得了我。”
说罢,她快速走向一旁,解开马缰绳,翻身上马。郑怀义追在她身后,急急地说:“公主请三思,公主的安危要紧,请让人追随公主……”。
云夏更不打话,双腿一夹,一人一骑冲了出去。
夜色中的江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中。几颗稀疏的星星点缀在天空,亘古不变地俯视着世俗的世界。吴国皇宫的梅花台中,皇帝杨溥正和他的宠妃李妃做游戏。杨溥的眼睛被蒙着,他伸出双手满屋地摸索,李妃游走在他身边,不时轻轻地拍他一下,马上就笑着跑开。杨溥拖长了声音喊道:“爱妃——,爱妃——,你在哪里呀——”,突然觉察到左后侧有轻微的响动,他转身一个猛扑终于抓到了李妃,因为站立不稳,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嘻嘻哈哈地笑过了一阵,李妃说:“不玩了,臣妾累了,皇上,该休息了。”
杨溥似乎意犹未尽:“爱妃,再玩一把,这次换你来捉我。”
“皇上,你明天还得上朝呢,早点休息是正经。”“那个朝堂,我去不去无所谓,反正一切都是徐知诰说了算。我只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
“皇上,怎么不想想办法对付徐知诰,他把持朝政,如果图谋不轨,皇上就危险了。”“徐知诰老谋深算,掌握着兵权,满朝文武大臣又都对他唯马首是瞻,朕又有什么办法?不管那么多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来,咱们再玩一把。”
这时,大殿外太监报:“皇上,文华殿宫女来报,秦妃病了。”
“不是说偶感风寒,没有大碍吗?”“本来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晚间高烧不止,开始说起胡话,因此前来禀告。”
杨溥对李妃说:“爱妃,你早点休息,我过去看看。”
李妃心想这秦妃不知是真的病了还是耍什么花样,不能让她有机会得逞。说:“皇上,臣妾心里也挂着秦妃妹妹,我与你一起去看她。”
“晚上天凉,爱妃不要着凉了。”“臣妾的身子哪有这么娇贵,再说,皇上都不怕凉,臣妾还怕什么?穿厚一点就是了。”
杨溥与李妃由太监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往文华殿方向走去。当他们穿行在走廊的时候,突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墙上跃下,不顾性命地和身向杨溥扑去。
此人正是云夏。她在天刚黑就翻墙进了宫。她自小在吴国皇宫中长大,皇宫中的每一条路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只是摸不清杨溥会在哪里过夜。她先后抓了几名太监逼问,才得知杨溥今晚宿在李妃所在的梅花台。正考虑着如何闯进去,不料梅花台的门却打开了,杨溥同李妃从里面走了出来。
杨溥的脸在灯光的闪烁下忽明忽暗,云夏在墙头上看得真真切切。虽然时隔多年,但这张脸在她眼前依旧异常鲜明。她曾经多少次在梦中见到这张脸,随着时光的流逝,这张脸不仅没有变得模糊,在她的脑海中却更加清晰。不错,还是那淡淡的眉毛,略略向下的嘴角,有点儿忧郁的表情。云夏只感到浑身的血往上涌,母亲倒在血泊中的场面又浮现在眼前,就好像昨天发生的事情。她从墙头一跃而下,冲到杨溥面前,挺剑刺去。
杨溥身前的太监眼疾手快,用灯笼一挡,灯笼被刺破掉在地上,云夏一个转身把他踢翻,举剑又朝杨溥刺去。另一个太监用力向云夏撞过来,云夏轻轻闪过,那太监收势不住,摔倒在地上。云夏转身又向杨溥冲去。
杨溥见有人行刺自己,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喊:“来人!护驾!快护驾!”其他的太监也大声喊:“有刺客!抓刺客!抓刺客!”
一名宫女扑过来抱住云夏,云夏用剑击她肩头,那宫女虽痛却不肯松手,云夏用剑柄照准她头部猛击,那宫女晕了过去,手松开来。
杨溥已经跑进了花园,云夏随后赶来,一名正在附近的侍卫拦在前面,被云夏一剑刺穿胸膛。又有几名侍卫围上前来,云夏眼见杨溥要逃远,奋力一跃,避开侍卫,在空中剑尖直指杨溥。就在快要刺中杨溥的时候,一名侍卫从旁窜过,举刀砍来,云夏人在空中,用剑荡开这一刀,就势倒在地上,着地向杨溥滚去,忽然见到杨溥身上挂着一个如意,在腰间晃荡。那如意正是当年父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如今却被杨溥据为己有。云夏伸手用力一扯,把如意夺了过来。另一名侍卫挥刀砍来,云夏用剑挡住,借机跳起来,与侍卫战在一起。杨溥趁机逃到了远处,尚在惊魂未定。
越来越多的侍卫向花园赶来,眼看就要对云夏形成合围之势。忽然,墙头上跃下六名黑衣人,与侍卫斗在一起。一名黑衣人冲到云夏身边:“公主,快跟我走。”他在前面开路,云夏紧随其后,一名侍卫从旁袭来,被他一脚跺翻。
几个人冲到墙边,一跃上了墙头,再一跃上了房顶。几名侍卫张弓搭箭,向房顶射去。云夏小腿中箭,一个踉跄,差点栽倒。那黑衣人伸手挽住她,从房顶跳了下去。
杨溥在花园中气急败坏地大叫:“追,把他们给我抓回来,千刀万剐!”
云夏一行人离开皇宫后,借着夜色躲在江都街道的角落。云夏问黑衣人:“敢问壮士何人?为何要出手相救?”黑衣人拉下蒙在脸上的布,露出郭威的那张脸,说:“少庄主不放心公主一人,命我带人暗中随行以保护公主。没想到公主竟然敢一个人前来行刺吴国皇帝。公主太冒失了,也太胆大了,让草民刮目相看。”
云夏说:“那杨溥与我不共戴天,我……”,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差点栽倒在郭威身上。郭威伸手扶住她,探头往街上看了看:“城中正在大搜查,这拨人刚过去,咱们得趁夜离开城内,公主的伤怎么样?还能走吗?”
云夏一咬牙站了起来:“我还行,咱们快走。”
一行人借着夜色的掩护,躲过吴军的搜捕,跳出城墙,逃到郊外。吴军在城内搜捕没有结果,分头向城外追去。
郭威护着云夏在郊外短暂休息后继续上路,云夏腿上中的箭涂有毒药,她的腿渐渐地感到麻木,一开始郭威架着她走,后来就背着她前行,很快云夏就已处在半昏迷状态。
一小队吴军发现了他们,大喊大叫着从后面追赶上来。郭威抬头看到前方有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木桥,向同伴喊道:“快,我们过河。”背起云夏就往桥上冲。
一行人迅速跑上木桥,吴军也已赶上,但因河水拦路,吴军人数虽多,却无法形成合围之势,只得上桥追赶,人多的优势派不上用场。两队人在桥上边打边走。
郭威过了河,立即把云夏放在地上,转身迎敌,同时大喊:“把桥砍断,断了他们的路。”奋力向桥边杀去。一名吴军拦在他面前,被他一刀砍在肩上,倒了下去,又继续向前冲。
这时,天已微微亮,一匹快马从远处冲了过来。马上之人正是飘雪,她的黑色斗篷随风不停地摆动。
飘雪冲到面前,看到云夏一动不动地躺在河边,不由得喜忧参半。喜的是她找到了云夏,忧的是云夏生死未卜。一名吴国士兵向云夏扑去,飘雪飞身下马,一剑从他后心中穿过。
飘雪寸步不离,紧紧护住云夏。越来越多的吴军过了河,他们渐渐有些不支。一名士兵挥刀砍在了她的左肩,顿时鲜血涌了出来。她反手削断了那名士兵的脖子。另一名士兵又挥刀砍来,眼见飘雪无法躲开这一刀。云夏在昏昏沉沉中看到飘雪危险,从怀中摸出匕首,奋力掷了过去,匕首刺中士兵的胸膛。云夏也使尽了最后的力气,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那边,郭威终于砍断了桥梁,桥上的吴国士兵纷纷坠落,被水冲走。那些过了河的吴国士兵见大队人马无法过来,丧失了斗志,渐渐落了下风,被一个个收拾掉,剩下几人看到败局已定,撒腿就跑。
郭威清点了己方的力量。他带来的五个人中,一人已死,三人轻重不同地受了伤。郭威说:“他们会绕道追过来的,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快走。”
飘雪说:“恐怕得等一下。”她已把云夏的裤腿撕开,见小腿的伤口处一片於黑:“公主中了毒,必须现在就把毒吸出来,否则性命不保。”说完,趴下身去吸云夏伤口处的血,忽然肩上一阵剧痛,歪在了一边。
郭威见状,说:“夫人先去处理伤口,我来给公主吸毒。”说罢附身在云夏的伤口处,大口吸了起来。飘雪忍着痛嘱咐:“公子小心,千万不要进到自己的喉咙里。”
郭威不断吸着云夏腿上的血,直到嘴里吐出的血变成殷红色,云夏腿上的黑色褪去,这才到河边把口漱净。飘雪撕下一块布为云夏做了包扎。
郭威同伙中受伤的人在此期间简单地包扎了伤口,一行人继续急速前行。走不远,发现前方的路分为三条,一条往西,通向南平,另两条往北,通向大唐。
郭威的同伴问:“大哥,我们走哪条路?”郭威尚未回答,忽见通往南平的路上七八青年男子骑马奔来,身上都带有兵刃。郭威等人摆好架势,准备迎敌。
来人却是刘征林、晓春等人。刘征林回家后就听到母亲在唠叨,在他的不断追问下,母亲一边指责一边诉说,刘征林在母亲的抱怨声中弄明白了事情:云夏有危险,飘雪赶到江都去救她。他马上集合了禁军里平日要好的兄弟,赶来接应。晓春眼尖,一眼看见了对面人群中的飘雪和郭威背上的云夏,离老远就大声喊起来:“姐姐,你没事吧?公主怎么了,受伤了吗?”翻身下马,向云夏跑去。
刘征林也下了马赶到面前:“公主怎么样了?”飘雪回答:“公主中了毒,好在毒已经被吸出来了,应该性命无忧。”“飘雪,你受伤了,要紧吗?”“一点儿皮外伤,不要紧。”飘雪从刘征林的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疼惜,心底里涌出一股暖流。
郭威见晓春称自己身旁的女人为姐姐,知道是公主的人,便放松下来。他把云夏放下来,晓春接过,横抱在怀中。
郭威冲刘征林一抱拳:“在下郭威,聚贤庄的护卫。请问你们可是南平国王派来接应公主的?怎么就这点儿人?”
刘征林也回了下礼:“在下刘征林,这位是在下的内人。她与公主情同姐妹,因此特来接应。”
“这么说南平国王并没有派人接应公主。”“南平国小势弱,不能与吴国兵戎相见,因此……”。“哼,胆小怕事。”
刘征林心想,此人口气好大,竟然敢说大王胆小怕事。但此刻不是与他计较这个问题的时候,问:“吴国的追兵还在后面吗?”
“在。他们马上就会追上来。既然南平国王并没有派兵来接应,我们往北去大唐。一来路程近,二来唐朝边境的守将是我的一个朋友。公主可以暂时在那里养伤,然后再回南平。”
“好,事不宜迟。晓春,你抱着公主上马,受伤的兄弟都上马。郭大哥,你护着他们先走,我领人断后。”
晓春对郭威的同伴说:“各位哥哥,你们可否把蒙脸的布借我两个?”他接过递过来的布,扔在通往南平的路上。
一群人迅速向北而行。不知是那两块蒙脸布真的骗过了吴军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们再也没有遇上追兵。不日他们便到了大唐境内。郭威联系上朋友,朋友把他们安置在一间大院内。
刘征林请来郎中,给云夏号了脉。郎中说由于云夏所中之毒被及时吸出,所以性命无忧,只是失血过多,需好好补养。他开了药方,并且为飘雪和其他的伤员重新处理了伤口。
飘雪在院子里为云夏熬药,刘征林走过来:“你肩上有伤,我来吧。”飘雪说:“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但还是把位置让给了他。
刘征林用扇子轻轻地扇着火,一股药香弥漫在院子中。两个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刘征林打破沉默说:“公主这次好险。”
“是啊,要不是郭大哥相救,她也许就没命了。”“还有你呢,你也为公主这么拼命。”“我是她姐姐,为她拼命是应该的。”两个人又不说话了,蓝色的火苗在锅底跳跃着。
飘雪望着火苗说:“你这次私自出来,婆婆有没有说什么?我离开的时候,她老人家可是不高兴得很呢。”“母亲只是担心咱们的安全罢了。他给你说了不中听的话了吧?你受委屈了。”
“我受委屈倒没什么,只是回去后不知该如何面对她。”“有我呢。你与公主情同姐妹,她有危险,你出来救她是义不容辞。你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救你也是理所当然。咱们只要把道理跟她讲清楚,对她多说些好话,安抚她一下就没事了。”
“她可是要叫你休了我呢。”“我怎么会休了你!我对你的感情你不是不知道。再说,像你这样的好媳妇,休了你,我到哪里再找去?”飘雪的头倚在了刘征林的肩上。
郭威从刘征林那里了解到云夏的出身和经历,对云夏的勇气不禁十分佩服。在树林中初次见到云夏的时候,他便觉得这是一个性格独特的美丽女孩。后来知道她是公主,心想公主都是娇生惯养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在外奔波还见义勇为的公主难得一见。再后来跟踪云夏,见她竟然到吴国皇宫中刺杀皇帝,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这样的公主和他脑子中的公主形象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听了云夏的故事后,对云夏的行为赞叹不已。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云夏,不自觉地来到云夏的房间外,见房门开着,便走了进去。
飘雪正在房间内缝补衣衫,见郭威进来,忙站起来搬了个凳子:“郭公子,你来了,请坐。”
“我来看看公主,她怎么样了?”
“还在睡着。这次多亏郭公主舍命相救,否则公主就没命了。公子的大恩大德,我和公主会铭记于心。”
“夫人不必记在心上,我救公主,也是因为公主前日救了我们家少庄主,少庄主感恩图报,命我带人暗中保护公主,没想到她一个小小女子,竟然去行刺吴国皇帝。”
“你们家少庄主?”“对,我们是聚贤庄的护卫。我们随少庄主到江都办事,不料少庄主遭人绑架,恰好被公主遇上,把少庄主救了出来。”
“聚贤庄?你们家庄主是不是姓郑?”“是,夫人怎么知道?”
“九年前,公主被吴军追捕,我和公主还有我的弟弟晓春,曾躲在聚贤庄。郑庄主曾经帮助过我们。”“原来是这样,你们就是九年前和公主一起逃难到聚贤庄的?”
“是的,那时我们都还小,吴兵追得紧,我们不得已躲在聚贤庄,郑庄主派快马护送我们离开。这真是善有善报。郑庄主救了我们,公主又救了少庄主,你们又救了公主。”
“你们公主敢一个人去刺杀吴国皇帝,也真是够胆大的,实在让人佩服。”
“公主始终忘不了她的仇啊。在公主长大的这些年中,曾经多少人劝过公主放弃复仇的念头。有南平的先王和现在的大王,有玉虚道长,有白马寺的方丈,还有名宿大儒。说她一个小女子想要除掉吴国皇帝,无异于鸡蛋碰石头,不自量力。然而公主始终放不下杀母之仇,内心充满了矛盾,纠结到头来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公主做得对。杀害自己的亲人,就不能放过他。人活天地间,就应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所担当才活得值得。若缩头缩尾,人生岂不白活一场?那些人说得天花乱坠,其实就是怕死,为自己寻找各种理由。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做一件。”
云夏在郭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觉得浑身乏力,干脆躺着不动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他们谈话。当听到郭威说:“人活天地间,就应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有所担当,才活得值得”和“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做一件”时,忽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一片清明。多年来纠结在心中的种种问题、困惑,自己好不容易寻找到的答案,被他一下子斩钉截铁地说了出来,就像一团乱麻一下子解开了,一片乌云消散了,心中说不出的轻松。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翻了个身,睁开眼来。
飘雪见云夏醒了,过来扶云夏坐起来。云夏对郭威说:“郭公子来了。”
郭威忽然有点儿心慌意乱:“公主你醒了?醒了就好。”
“郭公子,大恩不言谢,公子的救命之恩,云夏会记在心上的。”
“公主不必挂在心上。既然公主醒了,我就不打扰了。公主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一声。”郭威说完,转身出去了。
云夏望着飘雪:“飘雪姐姐,我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你还叫我姐姐呀,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和我商量一下,就不吭不哈地走了。。”
“我这次是豁了命出去的,姐姐已经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不能连累姐姐为我丟了性命。”
“什么叫姐妹?姐妹就是生死与共,福祸相连。你把我当姐姐了吗?好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先把这碗粥喝了。”
云夏觉得肚子确实饿了,接过碗,几下子就喝光了。飘雪又去盛了一碗,云夏又喝了一大半,顿时觉得身上又有了力气,见飘雪还在绷着脸,说:“姐姐,是我错了,我不该拿姐姐当外人。好姐姐,你就原谅妹妹这一回好吧?”
“我是你姐姐,能不原谅你吗?你这次多亏了郭公子他们舍命相救才死里逃生,以后可千万不要莽撞了。”
“对了,姐姐,我记得在晕过去之前,你们在河边与吴军交战,你好像受伤了,要紧吗?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会来到这里?”
飘雪把他们如何打退吴军、郭威如何替她吸去腿上的毒、如何遇上刘征林、晓春一伙,又如何来到这里,原原本本地讲给了云夏。云夏听到是郭威帮他吸去了腿上的毒,不禁闪过一丝羞涩。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与男子这么亲近过,虽然是在昏迷的状态下,也有些不好意思。飘雪看出她的难为情,说:“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事情权急,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云夏听说刘征林和晓春也来了,更为歉疚:“都是为了我,差点连累了大家。”“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连累?只是你以后不可再这么冲动了。”
“我知道了,我要去看看他们。”云夏掀开被子下床,动作猛了些,险些晕倒。飘雪连忙过去扶住:“你要见他们,也不忙在一时,等身子好些了再见。最近这些日子,你又是生病,又是受伤,又是中毒。身子亏了不少,得好好调养才是。”
云夏稳了稳心神:“我没事,刚才只是急了些,我慢慢的就是。”说着走出屋外。飘雪拿起斗篷追出去给她披上。
院子里,晓春正在与聚贤庄的一个护院进行摔跤比赛。刘征林、郭威和其他人在一旁呐喊助威。双方扭在一起僵持不下,突然,晓春像泥鳅一样摆脱了对方的控制,俯身到其脚下,扳住小腿,使劲一掰,对手站立不稳,仰天摔倒在地。众人轰然叫好。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了过来:“晓春,好样的。”众人回头一看,见云夏和飘雪站在房门口正看着他们。众人急忙行礼:“参见公主。”
“众位兄弟免礼。这次,云夏遭遇大难,多亏兄弟们不顾危险鼎力相救。我云夏一无所有,既不能给你们升官,又不能给你们钱财。但我会记住你们对我的好,把你们当成自己的兄弟。”
刘征林说:“兄弟们为公主效力,在所不辞,公主不必太在意。公主身子可好些了?”
“已经好多了,完全没事了。”
刘征林打发众人:“你们接着玩。”扭头对云夏说:“公主,咱们到院子外走走。”
云夏随刘征林往外走去,经过郭威身旁时,向他望了一眼,正好郭威也在注视着她。她心中一跳,急忙避开了他的视线。
初秋时分,天高云淡,空气格外清新。云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叹道:“死里逃生一次,觉得一切都是这么新鲜,活着多么好。记得九年前我们逃出吴国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那时我就像一只惊恐的小鹿。”
飘雪笑着说:“一晃九年过去了,这头惊恐的小鹿长大了,变成了一只母老虎,要吃人呢。”
晓春“嗷呜—”一声,几个人都乐了。
刘征林问:“公主,大王没有派兵来营救你,你可有埋怨?”
“本来就没有指望他,谈不上什么埋怨,他有他的难处,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原本这次我是豁了命出去的,没想到被你们给救了出来。我现在决定好好地活着。就是报仇,也要想一个保全自己的办法。否则太对不起你们了。”
“妹妹早这么想就好了,有很多人是在乎你关心你的,你这样自轻自贱,岂不让这些人伤心?”“好了姐姐,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刘征林说:“既然公主的身子已无大碍,我们明日就离开这里。这儿毕竟属于唐境,我们这么多人不便于久居。况且,我和晓春擅离职守,时间不能太长,得尽快回去。”
云夏说:“我会向大王说明情况,请他赏赐你们。”“我们不求赏赐,只要不追究我们的失职之罪就可以了。公主回去肯定要遭大王的训斥,自身难保,就不要再为我们说话了。”
“我以前说话不管用,现在就不一定了。”“怎么?”
飘雪说:“你们忘了,大王已经答应与大唐联姻,公主现在对于大王不再是可有可无了。训斥是难免的,但公主的话也是多少有分量的。”
云夏笑着说:“我这次要是死了,我的舅舅可就少了不少好处呢?”
刘征林把公主要回南平的事情告诉了郭威。郭威想了一下说:“早点离开也好。我们先回南平,到聚贤庄去,公主在那里可以养伤,顺便也可与故人一会,待伤好了再回王宫。”
“此事须得看公主的态度。”“公主会答应的,我去给公主弄辆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