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检查化验,折腾了叶云足有一个半小时。
夜里十一点,女医生和李姓医生才将叶云推进了综合楼十八层的vip特护单人病房。进病房之前,女医生偷偷安排李医生给叶云打了大剂量的镇静剂。她们以为叶云睡着了,其实叶云在装睡,而且神智十分清醒。她们做梦也没想到镇静剂竟然对叶云无效。
病床前,两个人仿若无人的开始商议起来。
“院长。这叶云死而复活,肺部肿瘤竟然也消失了!这可是医学上的奇迹呀。”李医生十分感慨。
叶云心中冷笑,他没想到这位女医生还是个院长。
“是呀!”女院长语气充满了兴奋,“也许我们可以开创出医学的全新领域!”
“没准您还能领诺贝尔医学奖。”
“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容易,你呀,就知道拍马屁。”女院长话语有些责怪,语气却是得意万分。
李医生有些担心说,“院长,这叶云肺部肿瘤消失了,我们也留不住他呀,想研究恐怕他不一定愿意吧。”
女院长沉思了一会说,“这可是关系广大癌症患者的福音,我们不能错过。我看了这叶云的登记信息。他是从城北的出租屋送来的,也没什么亲戚和背景,有可能是个盲流。何况他肺部的肿瘤消没消失他又不知道,还不是我们说了算。再者说,五万多的抢救治疗费用我们哪能白瞎了!”
“院长高明。”
叶云躺在病床上装睡,耳中听着两人谈话,差点气炸了肺!这女院长简直丧心病狂,说的好听是为了广大癌症患者的福音,说白了还是为了自己的荣誉。为了做研究竟然隐瞒叶云的病情,准备让他充当试验小白鼠。
这时,女院长转脸瞟了叶云一眼。叶云从眼睛微微露出的缝隙中发现女院长的这道目光是那么的狰狞恐怖。
人性呀,为何如此贪婪!
“叫老张头不要看守停尸房了,叫他来看护这里。要他盯紧点,一定不要让叶云溜出医院。”
“我知道了院长。”
两人随即离开了病房。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就算女院长不心生歹意,这五万多医疗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以叶云如今的境遇恐怕停尸房的停尸费都负担不起。
趁着夜间无人,叶云赶紧从病床上爬了起来。轻手轻脚的走到病房门口,四下查看了一番。
只见过道中部有个护士值班区域,其他地方空无一人。而护士也在翻阅值班记录,没有注意自己处在的病房。
叶云慢慢打开门走出了病房。
电梯在护士值班区域,叶云没敢往电梯方向行走,而是沿着‘疏散指示’标志箭头方向,跑出了过道,来到了疏散楼梯间。
叶云在楼梯间一路疾奔,跑下十八层的楼梯。来到楼下,他竟然连气都没喘。不过,叶云现在哪有心思纠结为什么不累,他冒着大雨撒腿朝着大门狂奔而去。
来到门口,保安发现了叶云身穿病号服,赶紧从保安室冲了出来。
“站住!你想去哪?”
“站你妈的蛋!”
叶云暗骂一句,一刻也没有停留,冲出了大门。正巧门口一辆出租车正下完客,叶云一猫腰上了出租车。
“去哪?”中年司机问。
“去那——那什么城南大转盘!”
出租屋叶云是没法再回去了,他随意说了一个地址。
这时,保安已经冲出了大门,朝着出租车跑来。
“快走呀!”叶云焦急的催促。
司机微微一笑,挂上档位,疾驰而去。
叶云从后车窗往后观瞧,见大雨中保安累成狗样气呼呼的弯着腰手指着出租车大骂的窘态,他心里十分爽。再一想到女院长因自己逃跑一定会暴跳如雷的情形,他更加爽!
“小伙子,是不是没钱付医药费?”
司机不傻,叶云穿着病号服,深更半夜的被医院保安追赶,微微一想就能猜到叶云的意图。
叶云看了一眼司机花白的头发和蓝色工作服,他竟然发现这司机好像有些熟悉。叶云心生警惕,没有言语。
中年司机淡淡一笑说:“现在医院太黑了,一个小感冒都要几百。我看你也不像带钱的样子,说吧,家在哪,我免费送你回家。”
家?太陌生了。叶云已经将近七年不知道什么是家了。
“谢谢你,大叔,我家不在这里,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来吧,你留个电话,车钱过些日子付给你。”
“不用了,小伙子,这大雨天的开车不安全,我也准备下班了。你穿着病号服又没钱也没法住宾馆,这样吧,去我家,我给你找件衣服换上。”
司机朴实的语言让叶云顿时有些感动。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谢谢你大叔。”
司机从后视镜笑着看了叶云一眼说:“你不认识我了?我记得半年前我拉过你呢。鼎丰大厦,想起来吗?”
经过中年司机一提醒,叶云想起来了。他竟然是视频会议那天从公寓拉自己去鼎丰大厦那位自己十分不耐烦的中年司机!叶云不禁心生愧疚。
“大叔,你记性真好。”叶云低下了头,有些羞愧。
当日,叶云可是身穿价值不菲毛领风衣的白领,如今已经落魄到依靠逃跑躲避医疗费用的地步。中年司机不仅不怪罪叶云当日的轻视之举,反而帮助他逃出医院还邀请叶云前往家中避难。他的善良真的难能可贵。
中年司机微微笑了笑,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专心的开车在夜路上疾驰。
世间事情竟然如此凑巧,中年司机的家就在城南大转盘的旁边的小张庄。
中年司机将车停在一处四合院门前,将车熄火,这个时候雨也停了。
中年司机笑呵呵的转脸说:“小伙子,我们到了,下车吧。”
三间瓦房围着一个小院,普普通通的农家四合院,大门是一扇铁门。
中年司机掏出钥匙,从铁门门栓处的一个四方小洞将手伸进去,打开了铁门。
已是深夜,南边一间不大的瓦房还亮着灯火。可以清晰的看见灯光映照的窗户里,有个少年在电脑前啪啪的打字。
见叶云疑惑的看着灯火方向,中年司机笑呵呵的解释说:“那是我的小儿子,别看他才十五岁,可是十分喜欢写小说,而且还和什么小说网签约呢。不过就是没日没夜的,说了也不听。”
中年司机一脸的幸福。
“真本事。”
这不是客气话,而是叶云真心的夸赞。中年司机的儿子起码比他这个扑街狗强了许多,叶云半年写了一百部小说的‘黄金三章’和大纲,连一部都没签约。
“平时我可不允许他睡这么晚,这不暑假吗,就随他吧。人嘛,有个爱好终究没错的。”
两人一路说着话,走到了正屋。
中年司机打开灯,叶云走进一瞧。室内没什么装修痕迹,正中摆着一张桌子,紧靠南墙摆着一张竹质的沙发,四周墙角散落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物品,显得有些凌乱。在主墙上悬挂着一副中年妇女的黑白照片。
叶云猜想,中年司机应该丧偶,独自拉扯几个孩子。
中年司机憨厚的笑了几声说:“家里没有女人,有些乱,别见怪。平时我早出晚归的,也没时间打理,你坐会,我给你拿件衣服换上。”
说完,中年司机走进了堂屋南面的卧室。
叶云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不到一会,中年司机手里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服走了走出来,将衣服递给叶云。
“我这里也没什么值钱的衣服,这是我外地上大学大儿子以前穿的,别嫌弃。”
叶云将衣服换上,试探的问,“大叔,我今晚能在您这里住一夜吗?”
“当然可以了。我闲置的房间多,你就住我大儿子房间吧。”
这一夜,叶云和中年司机聊了一个多小时。
中年司机名叫张永平,四年前丧偶,独自依靠开出租车养活一家三口。两个儿子很乖巧也很用功。大儿子张铭在潜龙市念大学,为了不给父亲增加经济负担,特意利用寒暑期勤工俭学,在潜龙市打工。小儿子张浩上高一,成绩在班级中名列前茅,特别是语文成绩尤为突出。听张永平说,他小儿子张浩写的小说每个月还能赚八百元左右稿费。
张永平没有问叶云为什么落魄到如今地步,但是他猜到了叶云无处可去,准备收留叶云。为了不让叶云可伶的自尊受到伤害,象征性的要收取叶云五十元一个月的房租,听说叶云是高材生,额外要求叶云利用空余时间免费辅导张浩的功课。
虽说以目前的市场行情,叶云这个级别的辅导员市价最少也需要三四百元一节课。但是这是玩笑话,叶云怎么可能收取张永平的辅导费。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城北的出租屋叶云是不能回去了,而且出租屋内除了身份证和已经快欠费的手机,也没什么值钱东西。这次从医院逃跑,抛开高额医药费不说,这女院长恐怕想方设法要找到叶云。一想到女院长令人恐怖的目光,叶云就有些不寒而栗,为了她的诺贝尔医学奖,把叶云大卸八块都有可能。
住的地方是解决了,但是没有经济来源可不行。非亲非故的总不能让张永平养活自己这个成年人。
经过一百次的失败,专职写手梦,叶云算是彻底醒了。人贵在自知之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傻子。生活的窘境让叶云放下了可笑的自尊,他同意了张永平的建议,准备去张永平外甥的保安公司当一名保安。
对叶云这个没有身份证的黑户来说,一般单位是不敢收留的。不过保安这个职业市场需求量大,而干的人却不多,基本上都是些半拉老头,像叶云这样年纪轻轻的人有几个愿意去干保安?加上张永平电话里为叶云作保,张永平的外甥很爽快的答应应聘叶云做保安,不过因叶云是黑户,没有身份证明,所以在没有提供补办的有效身份证件之前五险一金是不给交的,不过叶云的薪水要略高一些。
第一次身穿保安制服,叶云笑了,这是一种苦笑,一种对生活窘境的自我嘲笑!
原以为这辈子无法出人头地,小妹叶兰的梦想也将束之高阁,浑浑噩噩过完余下的几年,但是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叶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