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番话说的我无地自容,我一直都还抱着对穆生独占的想法。我望着她,开门见山的问“吶说说,你知道微生涩吗?”
她点点头。
“你知道她喜欢女孩子吗?”
她似乎不大明白。
“就是女生喜欢女生,好比舒有意和王七婻的关系,但却是女生和女生之间。”
她想了想说:“那不就是你和我嘛,我一直都知道你暗恋我。”
我一阵郁卒。提起这事,我就比较郁闷“你从哪儿看出我喜欢你的。”
“你忘啦,你自己写情书给我的。”
“那是你要我写的好不好!”
“可最后是你递给我的啊?”
我想吐血:“那你让我写,我写完我不就递给你,难道我还递给别人啊?”
她一想也有道理,但还是肯定的:“你就是喜欢我!”
我跳下花圃台要走,我真是脑子被耗子啃过了,居然想起来安慰她,这不找气受嘛我。沈说说嬉皮笑脸的拉住我“哎呀耶达,你不要害羞嘛,来来来我们继续聊聊!”
我挣扎着:“放开!和你聊完,我的脑洞麻绳线都缝补不了!你给我放开!放开!”
沈说说死缠烂打的抱住我,撒娇道:“不嘛不嘛,麻绳缝补不了,这不还有我在嘛。你忘啦,我曾经可是帮街口大爷补过车胎呢!那技术牛的,啧啧,我都不好意思自夸!更别说你的脑洞了,那都不在话下!”
你确实不好意思自夸,我一脸黑线,想当年沈说说补完车胎后,大爷哭的稀里哗啦的,因为沈说说补车胎的那块皮是从大爷皮大衣上剪下来的,不过后来沈说说又心灵手巧的把大衣改成了皮夹克,把大爷喜欢的眉开眼笑的!
老实说,沈说说惹得了烂摊子,但也能把烂摊子拾掇的崭新崭新的,这一点其实还是值得夸耀的。
对于这块上好的牛皮糖,我是没有办法甩开的。挣扎两下后又重新坐下来,沈说说靠着我的肩膀,脆弱的轮廓在她身上隐现出来。
海棠树发了芽,初夏的夜晚有些凉意。
许久,我问她“听说你跟许息灯表白了?”
她点头,没说话。
“你喜欢许息灯?”
她下意识的摇头后又点头,然后在摇头再点头。
很显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自己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又或者,她根本不知道喜欢的概念是什么。在她眼里,要她解释喜欢的词义,那么就是江千优。
“那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和许息灯表白?”
沈说说诚实的回答:“……因为他学习好。”她从我肩膀上起来,拧着眉毛,不满又妒忌的说“耶达你知道吗,好像每个父母都喜欢学习好的孩子,有个学习好的小孩,就跟手里捏了一张VIP的荣耀卡似得,走在哪里都是自信的,骄傲的,就跟穿了高跟鞋的符百晓似得!”
“……”
虽然不了解沈说说怎么突然间说起这样的事情来,但我内心里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大部分家长都喜欢在孩子的考卷上看到满分的数字,那是代表聪明的数字,每个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爱因斯坦,就像每个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亲是比尔盖茨一样。
难道是她妈又打电话给她了,而且谈论的事件是以“物理13分”为中心展开的?
“你妈又训斥你啦?”我同情的搂进她的小肩膀,肉乎乎的,不用说,最近肯定又壮了。
“嗨,别提了,”她垂头丧气“我妈自从知道我在考卷上添了一笔把分数变成13分后,她就气的恨不得在我后脊梁骨上雕出不争气的字眼来。”
在考卷上添了一笔才13分?
我惊讶了:“你物理才考了十分啊?”
“不是啊,我考了3分。”
“……我不是把答案传给了吗?你照抄也能考出这样的分数啊?”我服了,真心服!
沈说说挠挠头发,搞不懂了:“说的也是啊,那你考了几分?”
我:“3分啊。”
沈说说横着我:“……”
“那你妈怎么还生气?你考的比我还多呢?”
她妈口头语就是“你能不能把耶达给超了,我也不指望你能跑到穆生前面了,就耶达,耶达行不行,你能不能把分数线扯到她前面去?你超了她,我就心满意足了我!”
你说我是招谁惹谁了我,现在沈说说终于把分数线拉到我前面去了,“那你妈怎么还说你不争气呢?”
沈说说哧溜一声笑“耶达,好像你说的,只要超越了你,我就能是国家主席似得让我妈骄傲了一样,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争气分割线啊?跨越了你就是栋梁了啊,哎呦喂,你有意思!”
听听听听,这人说话真的是真的是……
我给她俩爆栗“说正经的!”
沈说说揉揉脑袋,立刻缩了,声音黏糯的说“我妈说既然笔在我手里,那为什么还把要分数改成1,直接改成最高分就好了嘛,她说我笨死了。”
“……”
真是有其女必有其母吶,这思维真的是……
“不过我也的确是挺笨的呢。”沈说说低低的自嘲了一下,满是苦涩的说“如果离那些聪明的人近一点,搞不好自己也会变聪明呢!”
“所以你才对许息灯告白的?”
她点点头,接着又摇头“不知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深深的叹气,忽然深沉的把话题给转了“我真想离开这里。”
说说望着浓重的夜色,表情是潮湿的忧伤,可却自嘲的把嘴角勾扬起来。
“真想离开这里……”
她说“可是离开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的情绪被她的忧伤感染了,心里实沉沉的难受着,她的坚强或倔强总是这样让人觉得无力的悲哀。伸手把她搂进自己的怀里,拍拍她的后背,我知道她心里肯定藏的还有事儿,或许是因为江千优或许是因为其他。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事儿,我都安慰不了她,我嘴笨,不能沿着说说的思维去探索蛰伏在前路的,那些能够安慰她的言语和理论,我只能选择这样静静的抱着她,感受着她,在我的怀里不言不语几乎成了一块透明的水晶。
“耶达?”
“嗯?”
沉默了几分钟后……
“耶达?”
“……嗯?”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穆生把落地窗的玻璃敲的咚咚响,我回头,她看着我,用眼神表明似乎想要我过去。
我松开说说,起身想要朝穆生走过去,走了几步,身后又想起沈说说湿答答的声音。
“耶达?”
我永远都学不会去怀疑那个放羊的孩子,因为我看过他的结局是:他的羊儿全部被狼儿屠杀。大多数人,第一次看这个事故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感慨和埋怨这个爱说谎的孩子,如果他足够诚实,那么他的羊群一定会安然无恙的俯身在草原上吃草;但我却不是这么想,那个时候我总是在想,如果那些农民能够再多相信他一次,那么羊儿也不会落的这般下场。
所以更多的时候,我选择愚笨的去相信那些屡次说谎的人,因为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会说真话。
而现在,我依然回头,笑着应声:“嗯?”
她静静的看着我,平静的双眸里荡漾着心满意足的笑容。
——有些时候,只是想要简单的呢喃一个人的名字,因为听到她的应声,我就会知道,她还在我身边。
这种心满意足的笑容难免让我觉得心痛,隐隐觉得她的不对劲儿可能不全是来自江千优,但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儿能让她这样子不动声色的难过。
穆生再次敲响玻璃窗,清脆的咚咚咚——
我望着说说,心里竟有些希望她能够再次开口喊我的名字。可这种希望被她挽留的想法,让我觉得是一种罪恶,明明我应该不顾一切的朝穆生跑过去的,只要穆生的一个眼神一次挥手,我就应该不顾一切的奔向她。
那现在是怎么了?为什么在久久听不见说说的低声挽留而觉得难过起来,内心里低低的回荡着一种莫名期望的渴望:喊我的名字让我留下来,喊我的名字,喊我的名字……
我到底是在期盼些什么呢?
期盼甚至是渴求。
但她再没有呼喊我的名字,她只是这样心满意足的看着我,沉默不语,像个是抛弃的孩子,无奈后,心酸后,心满意足和宽容的看着抛弃她的人。
如她所言,如果她一定要抛弃你,你又能怎么样呢?扼腕窒息,哭闹撒泼,这,又有什么用呢?如果她非要抛弃你,如果你爱那个抛弃你的人,如果你真的爱,你又为何不让她干净利落的将你抛弃呢,耍尽心机的撕扯打磨,在她决然要抛弃你的决心面前,已然没了意义,反而还会让她愧疚不安,何必呢……
可我也没有要抛弃你的意思啊……
那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湿答答的目光看着我呢?
叫我的名字啊,你知道我一定会应声的,快点叫我的名字啊……
我想站在说说的身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冒出了这种不想离开她的念头,即使我想否认,但一直拿不起来的步伐却暴露了我的心境。身后是穆生持续敲击玻璃的清脆声响,仿若一颗颗坚硬的石头,轰隆隆的滚过我的心头,可我还是在等她的挽留……
说说的目光像是一双温暖的手,轻轻的缓慢的将我推搡开。
后来我想,其实这算是一种无奈的放弃和无声的成全吧。
我揉揉快要湿润起来的眼眶,再也受不了她的这种让我心酸的成全,转身,快步朝穆生走过去。
我没有跑进客厅里,而是站在走廊上。穆生把手放在玻璃窗上,我愣了几秒钟,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和我玩合掌的小游戏。我吸吸鼻子把手放了上去。
玻璃是一层冰凉,我和她彼此都感受不到彼此的温度。
穆生眼神淡漠的看我一眼,动动嘴巴说了一句话,可惜她翕动嘴唇的幅度太轻微,我分辨不出她想要说的是什么,我疑惑的看着她,而她却将冰冷的目光投放进我的身后——沈说说的脸上。
忽然袭过来一阵凉风,空洞而有力的卷起淅沥而落的海棠花,将它们用力抛向天空,旋转玩弄后,又无情的离开消散。
灯光把海棠照的晶莹透亮。
像是衰死夜间精灵,从夜空中纷纷而落。
凋谢了一地的蓬勃希望,仿若一场华美的葬礼。
而葬礼里,沈说说孤身站在那里。
我扭头的瞬间,沈说说竟徐徐微笑起来。
她仿佛是被我丢进了另一个遥远而狭隘的世界里,一个人,孤单生活着……
突然间想起我反复做的那个梦。
梦里小A的微笑就这样让我心疼和自责,从遥远的地方望过来,很长的,藏进了种种宽容和无奈的笑容。
我的心间猛然涌上来一阵让我承受不了的心酸,喉咙发出一声混沌的哽咽,脸颊开始潮湿起来。
那天晚上我梦到了你。
梦里的雨下不停,冰凉的彻底,我站在黑色的雨幕里看着被黑暗包裹的你。
街道里……
——可你现在想要选择她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