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该体会的,终会有体会,无处可躲……
依稀记得,小时候的我在拜神的时候,求神保佑最多的心愿就是保佑我阿叔阿婶身体健康……
同样记得,小时候的我在看到一些电视情节里有主角父母离世的桥段时,我都会有联想到如果未来阿叔阿婶老了,要走了的时候,我该怎么办?所以,每次一想到这些,小时候的我都会在心中求神,用自己未来的二十年光阴来增添阿叔阿婶每人多十年的光阴,希望阿叔阿婶健健康康……
小时候的我是那么的怕阿叔阿婶会离开我的世界,我又是那么的不舍……
然而,自从2013年阿叔进了大医院动了大手术之后,我害怕的事情好像提前发生了,加速进入了倒计时。期限,三年。
在2013年到2016年期间,每次阿叔有点伤风感冒,我们全家人都会提心吊胆,因为阿叔身体的免疫力在动完几次大手术之后,已经变得非常的差。小病若不注意调理,很可能会恶化成大病。
越害怕,越容易成真。上天,就是喜欢这种套路。
时间,去到了2017年的3月14日早上,我正坐着去往高州的大巴。
望着车窗外那灰蒙蒙的天空,渲染着我灰色的心跳,描绘着我灰色的心情……
好像很快,好像又很久,我到了高州车站,然后再坐三轮车去高州医院。
嗯,距离高州医院越近,好多人说话的杂声就越多,我的内心越发的彷徨。
下了车后,看到的是热闹的场面。然而,这种热闹不是喜庆的热闹。更多的是,脸上写满担心与忧伤的热闹。好多病人的家属都在忙着打饭菜,开店的人就在门口不停地招客,可以说是客似云来。随便一看,几乎家家是管吃饭的店都快要爆满的样子。
走到医院的大门口,抬头,第一次。嗯,我第一次见那么高大上的医院门口,真不愧是排名全国前十的医院之一。想想,我的大学和它比起来,真的没法比。又或者会让我产生错觉,我进去的到底是一所大学,还是一家医院?
出来接我的是三家姐,她比我前一两天从东莞到高州来照顾阿叔,而阿婶因为不小心感冒,头痛得厉害,看医生又没效果,就先坐车回家去看镇上的医生了。有时,大医院的医生还不如小镇上的医生。或许,是因为大医院太多病毒了。
三家姐先带我熟悉一下医院外面的环境,顺便带我去吃饭,并且指明阿叔吃的白粥要在哪里买。
医院外面的餐馆,很乱很脏。对于吃饭,我本来就不属于一个很挑剔的人。但是,在那些餐馆吃饭,我却不自然地挑剔了起来。因为,真的好不卫生。无论是已经回收过重复利用了四五次的一次性筷子(一次性筷子尾端的记号代表回收利用的次数,一个刻痕代表一次。),还是地面上黑漆漆的油污和不少来回跑动的小强……
然而,在我心中一向很挑剔的三家姐,却很自然地吃着饭。而且,还平静地对我说:“凑合着吃吧。”
这种特别的平静,让我觉得,嗯,是呀,这有什么呢?只要阿叔可以健康,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吃完饭,打包好给阿叔的粥后,我们就进医院。
嗯,医院就像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
到了阿叔所在的病房,再一次看到睡在病床上的阿叔,我的心里揪着揪着的不舒服。但,也还是会微笑地喊:“阿叔,我来了。”
阿叔也还是会微笑地看着我,就像健康的时候一样。
病房不大,但比我“心天地”大,有两张病床。一张阿叔躺着,另一张有个病人在打针的时候才会到医院来躺。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和走廊。嗯,也算是这样了。
三家姐喂了阿叔喝完粥之后,就带我去煲药。告诉我哪里可以买药粉,哪里可以煲药。
在这家大医院的附近有几家专门提供瓦煲给一些有需要煲汤或煲药的人使用的店,煲一次几块钱。原来,还有这种生意,涨见识了。
三家姐一边煲药,一边把要注意的细节都告诉我,放多少水,哪些药先放,哪些药后放,要煲多久等等。
我很用心地记下,就像考试前要用力地记下我想记下的。
当时是午后,我们两姐弟聊了不少关于阿叔的事。但,我们还是会在医院外面的河边拍几张照。
不是我们还有闲情拍照什么的没心没肺,我们都是喜欢用快乐来掩饰心痛的人,我们都希望,阿叔就像没有生病前一样的健康,就像我们依然在用心地拍照一样……
希望,希望,希望,可是希望,它听得见吗?
那天晚上,三家姐要坐车去东莞工作了,把照顾阿叔的任务交给我。
嗯,我们两父子独处一间病房。陪阿叔聊聊天,看看电视。阿叔需要什么,我就去弄。
那天,是我人生第一次在医院洗澡,第一次在医院睡觉。
我睡在一张租来的背靠长椅子上,睡得周身酸痛,迷迷糊糊。真希望,睁开眼后发现原来是一场梦。阿叔骑车买了菜回来,在床边笑嘻嘻地逗醒了我,就像小时候的那些时光一样……
但是,让我醒来的,是护士开门的声音和病房中刺眼的灯光。不自觉地,眼睛失望地湿了一圈。
洗漱完后,我给阿叔买白粥。还有,和阿婶通了电话。阿婶表示,问一下医生,如果阿叔身体状况恢复得不错,可以回家调养的话,就让阿叔出院。
感觉,医院不是阿叔该待的地方,阿叔还是回家比较好。
我回到病房,一边喂阿叔吃早餐,一边和阿叔商量这些事。阿叔看看挂在病床边的那个装肺积水的袋子里也没什么水,感觉自己也应该可以回家了。
所以,接下来的就是我去问阿叔的主治医生,了解阿叔的身体状况,以及办理出院手续等事情。
医生告诉我,阿叔的身体有好多问题需要注意,到底可以活多久他也不敢保证。这也是我人生第一次独自一人面对医生给我的心理压力: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可以活多久……
我想,我已经长大了,是个大人了。作为阿叔唯一的儿子,我是可以做决定的。
我还是请医生开具我阿叔出院的证明,并且用力地签下了我的名字。
医生还开了一些药,让我带回去给阿叔在有需要的时候吃。嗯,只要可以出院回家就好。
我不喜欢医院,我不觉得在医院就一定会比在家中好。我要带阿叔回家,家才是最温暖的归属。
之后,我就拿着出院证明去收费处交钱。因为有农村合作医疗的报销,所以交的钱并没有出乎我意料。
接着,等喊名拿药。排队,是一种心急如焚的现象,但不可避免。
拿完药后,还要去拿阿叔做胸透的图片。
在两栋大楼之间来回跑,但只要阿叔可以出院回家,跑得再累也觉得内心舒服。
回到病房后,医生早已经把阿叔身上的管子都拔掉了。我开始收拾行李,全部打包好。
另一方面,大家姐打电话请一个开车的司机在医院侧门接我们。
在离开病房之前,阿叔说要找那位租椅子给我们的清洁阿姨,要给租椅子的钱,不能就这样走了。
所以,我们等到下午两点,那位清洁阿姨来了之后,我付清了钱。
临走时,阿叔很开心地跟那位清洁阿姨说:“阿姨,我走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关照哈。”
清洁阿姨也笑着回:“好的好的,祝你身体早日恢复健康,平平安安。不要再回来了哈。拜拜!”
阿叔依然开心地回:“好好好,多谢多谢!拜拜!”
那一刻,看到笑得如此开心并且以为自己真的健康回来的阿叔,我的内心异常的心酸……
是呀,不要再回来了。
的确,无论健康与否,都再也不去那里了……
我们慢慢地穿过大楼,走到医院侧门的路口,等了好几分钟,来了一辆白色的类似于越野的车。
司机是一个中年发福的男子,说话有些圆滑。
阿叔坐在副驾驶座,司机帮他系好了安全带。我容易晕车,就戴上耳机听歌。
一路上,司机都有和阿叔聊天,我只负责安静。在安静的时间里,我把阿叔坐在副驾驶座的背影深深印入了脑海……
车,开得有点快。但,我不在乎。
因为,阿叔可以回家了。
高州距离我家其实挺远的,但感觉很快地,我们就回到了家。
付清了车费,留了张卡片,车走了。
回到家之后,阿叔只有一种感觉,累。
所以,我就扶阿叔上二楼回到他的房间睡觉。然后,下楼和阿婶聊关于阿叔的事情。
其实,阿婶自己心里也清楚。但那如何?只能见一步,走一步。走一步,是一步……
第二天,阿婶买了鸡,让我学着来斩鸡肉。
以前阿叔健康的时候,都是阿叔斩的鸡肉。但是,阿叔不健康了。阿婶希望我学着来斩,毕竟以后,我也会是一家之主。
所以,我人生中第一次穿上围裙斩鸡肉的画面就出现了。
阿叔就坐在一旁,教我先斩鸡的哪个部位,再斩哪个部位,这算是一种传承吗?一边斩,一边让阿叔帮我拍几张照片留念。
斩完之后的鸡肉,完全没有卖相,但贵在这是我的第一次。
在煮鸡肉的过程中,我和阿婶讨论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自己亲手杀鸡或斩鸡肉呢?
阿婶表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我好奇:“我们去买已经斩好的鸡肉,不可以吗?”
阿婶总觉得那不怎么好。
我就表达了自己的一个观点:“我之前看过一本佛书,里面说,我们最好不要亲手杀有生命的动物,比如鸡、鸭、猪等动物。特别是自己亲手杀,然后再吃,这是很有罪孽的。如果真的要吃肉,就买已经杀好的肉,切莫自己动手去杀。”
阿婶听完之后,感觉很有道理。表示以后尽量不自己亲手杀鸡,去买杀好的鸡。
阿婶能认同我的观点,我很开心。但,有很多事,也并不是我所想的那么简单……
因为,世界很复杂,人心也很复杂……
在家照顾阿叔几天之后,我又该坐车到深圳上班了……
临别前,阿叔依然是问我还有没有钱用……
我……我……真的……
其实,只要阿叔身体健康,我就已经很富有了……
阿婶让我放心去上班,只要阿叔能走路,她都能照顾得了阿叔,并且会把阿叔照顾得好好的。
是的,有这个世界上最爱阿叔的女人守护在阿叔身边,阿叔一定会好好的。
所以,我彷徨地往深圳出发了……
倒计时还剩多少,没人知道,只希望那天来得慢一点,甚至,忘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