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早韭晚菘",菘即白菜,是一种应时的蔬菜。它是百姓很喜爱和经常食用的蔬菜。我对白菜就有着非同寻常的情感。
深秋的暮色中,我每每走到楼下,在临上台阶之前,总要回望几眼远处的一畦畦菜地。那片白玉、翡翠似的绿白菜,惹得我久久驻足凝望,不禁想起它的成长过程。
寒露之后,收过稻禾的田地很空旷,一个比一个摞得高的稻草垛显露出来,蓬松、臃肿。乡间的地和农人一样,没有多少闲歇的时间。地被翻松,被干爽的秋阳晒上几日。芝麻粒大的菜子被点进土里,覆上一层草木灰,洒些水。几天后,如果还缺墒,便提水再洒。菜子被农人娇宠得如同婴孩。它们并不贪睡,吸足水分,拱出地面,冒芽,吐绿,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如同一群娃娃。小苗被农人细心地拔出,重新移栽好,见雨长,见风长,两个月的光景,就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白菜。
霜降对植物是一种历练。虽有秋风秋霜,白菜却茂盛成长。深秋里的成片新绿并不多见。此时,田野百花凋零,它们仍旧水灵。叶柄宽而肥厚,瓷勺状的叶瓣弯弯地往上翘,在阳光下欢喜地仰着脸,叫人生出希望。白菜的白和南瓜的黄、辣椒的红一样,都是美到极点。
临近冬至,菜农把白菜从地里起出,码进箩筐里。它们乘着农人的担子和板车进了街巷。"秋末晚菘"被古人誉为美味。霜打过的白菜,有回味的甘甜。还有什么蔬菜能够如它们这般伴着风霜白菜心清炒,脆甜。一些年糕片投放白菜中,煮开了吃,只觉菜青、糕白、味道美。早餐时,一碗下肚,全身都暖和起来。醋熘白菜也非常可口,酸甜鲜香,斜片的白菜帮比白菜叶子好吃。辣白菜就稀饭,浮在粥面的白菜丝夹杂红辣椒,仿佛雪地红梅。
鲜嫩、敦实的白菜帮子,洗净晾晒,摆满了各家的阳台、窗台。在乡下,萧瑟的农田边、灰瓦红墙的农舍前,整整齐齐地晒了一排又一排的菜帮子,然后把它们切成一两寸长、三四分宽的细丝,压进大坛小罐,制成腌菜,这将是越冬餐桌上常见的就饭菜。这样的腌菜,吃上整整一个冬天。父亲喜欢抓一把炒熟的花生米搓去红红的花生衣子,和腌菜拌在一块吃。小寒大寒,冻成一团。可有了与人相亲的白菜,日子在恬淡中也生色有味。
齐白石视白菜为菜中之王,嗜画白菜,寥寥几笔,尽得其神,清刚不失妩媚。在他的白菜图上自题说:"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王,独不论白菜为菜中之王,何也?"白石先生有多幅白菜图,平常的菜蔬入了画都成诗意,以大半生的历练作底蕴,尽管白菜在画中已褪去色彩,一味墨色,却逸出了生活本真的气息。其实,我们没有人能拒绝日常生活,生活的过程就是在平常中嚼出滋味,而且,还要能经得起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