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旗在小学的废墟上高高地飘扬,有凤翅山的青翠衬托。废墟上,最显眼的是消防救援队员的橘红色。
从叮当泉回到中学,在学校值班室外有老胥和另外两位老师:龙斌和汪必伦。跟老胥一样,地震发生后,龙斌、汪必伦、小学陶老师和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家长、志愿者都跑到小学废墟上救援。尘烟未尽,他们率先救出了露在外面的五个学生。他们传递着从废墟救出的孩子,为幸存的生命欢呼、亲吻;他们传递着遇难孩子的尸体,为不幸的生命悲痛、哭泣。有一个叫磊娃子的学生没有能救出,他在废墟下哭喊,他的身体被圈梁压住了,找不到工具。说到磊娃子,老胥的眼睛(写到这里,又发生强余震,6.4级,震中青川板桥)又红了。老胥说:"没有救出磊娃子是整个救援过程中最遗憾,也至今都让我心疼的事。"
中学的张海军老师也参加了救援。在临时抗震棚见到穿橙黄色运动背心的张海军,年轻,结实,看上去像一名体育老师。他向我讲述了一个细节:一位压在横梁下的女生不停地对旁边一筹莫展的爷爷喊:"爷爷快救我,爷爷快救我!"他找到一根钢钎伸进去撬横梁,女孩突然哭喊起来:"好疼,我就这样,我就这样。"他便没敢再撬。"我明天不来上学了。"女孩对爷爷说。幸运的是,女孩在晚上被救了出来。
在马鞍石三个幸存者旁边,我见到了刚刚在这次地震中成为孤儿的王香。她六岁,在南坝上幼儿园,也是幸存者,她的父亲母亲都死在水观的矿山。王香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有一张轮廓分明富有立体感的嘴,很乖,偎在她小表姐怀里,双手抱着一瓶矿泉水。当老胥克制不住内心的悲情伸手去抱她的时候,她一边躲闪一边哭泣。当她听见我说我要把她带回平武时,她丢了矿泉水,紧紧地抱住她的小表姐。我赶忙说:"好好好,不带你走,不带你走。"
不到9点,天空就变成了火炉,太阳变成了火苗。在叮当泉坎上收割了油菜的空地里,我见到了一个膝盖带伤的男孩。他叫梁宏,南坝小学的幸存者。发生地震时他在教室里,跑出来看见楼道挤满了人,就从二楼跳了下去。
"好几天我的耳朵里都是哭喊、都是尖叫,眼前都是烟子。"梁宏告诉我。
问他跳楼时想到什么,他说当时他想的是"这回死了。没机会了"。
真正没机会的是梁宏差一天满8岁的弟弟梁浩。他死了,差一天满八岁。还有梁宏的爸爸梁建国,也死了,在从南坝往石坎运沙的路上。
梁浩的母亲从抗震棚里出来,看见我在问梁宏就哭了。她失去了两个至亲的人,哭得很伤心。她说她要不是看到梁宏在,她就去死了。她坐在地上,穿了袜子的脚直接踩在土里,埋头看着地上的泥土。我想安慰她。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我想抱抱她,让她尽情地哭,但我没有。
"你能挺住,我相信你能挺住,你还有梁宏,梁宏是你的希望。"我对她说。
她叫何魏菊。她还年轻。她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