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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劫法场(二)

第二天卯时,孙禄堂准时到了私塾。这座私塾师傅开了多年了,进大门就是教室,同学们在这里读《论语》,背《三字经》,抄写《四书五经》。转过教室是老师起居的地方,再后面就是练武场,孙禄堂在这里学会了罗汉拳、洪拳、查拳、刀、剑、棍、镗等套路和实战技法。前后看了一遍,没有发现师父。

难道师父未起床?

孙禄堂满心狐疑地来到门前轻扣门环,里面无一丝动静。孙禄堂便推门而入,突然,只觉得头顶上方寒光一闪,一道劲力自上而下直奔面门而来。孙禄堂心里一紧,敌暗我明,不可纠缠,急忙向旁一闪身,一个“鹞子翻身”跳至门外,看到门口有把铁锨急忙拿在手中,摆出一个“小开门”式向里观瞧。里面还是寂静无声,孙禄堂心里满是诧异,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难道师父遭到不测……

孙禄堂正在胡思乱想,只见师父一边笑着一边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宝剑。

“师父!”孙禄堂差点哭出声来,扔掉铁锨飞身扑到师父怀里。

师父哈哈一笑:“福全啊,刚才师父是试探你的功夫,很好,没有让师父失望。来,你过来。”

孙禄堂跟着师父来到屋内八仙桌前,只见桌子上摆着香案,后面放着几个牌位。

“跪下!”师父的神色突然变得肃穆起来,“福全啊,桌子上供奉的是罗汉门的历代掌门人,他们虽不是惊天动地的大英雄,但他们个个忠肝义胆、行侠仗义。这把剑是我罗汉门的传家宝剑,今天我把它交给你,希望你记住忠、义二字。”

“师父,恕徒儿不敢接着宝剑,您老还是交给大师兄吧。”孙禄堂跪在地上说。

“孩子,你大师兄人品好,武功也不错,但是潜质差点,难以担此重任。你虽年少但聪慧过人,只要潜心武功,必有大作为!我此次和朝廷公然作对,日后必然颠沛流离,先将宝剑授予你,也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

“孙福全,接剑!”

孙禄堂磕了三个响头,小心翼翼地接过宝剑,看剑鞘与一般宝剑无二,拔出剑来才发觉果是世间绝少的宝剑,但见剑锋微微发青,青中透亮,寒气逼人,剑柄上方清楚地刻着三个字:龙泉剑。师父又交给孙禄堂一套罗汉伏魔剑剑谱,龙泉剑加伏魔剑法,才能发挥出其最大的威力。孙禄堂接过剑谱放入怀中。

这时,村子里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直奔私塾而来。吴精纯脸色一沉,心中暗想,他们这么快就找到这儿了?

果然是官府的追兵到了,县令被吴精纯点穴后半身发麻,而后又疼了个半死,他是真气急败坏了,回到府中,把那十几个帮忙的武林人士一顿臭骂,然后又让他们去联络武林高手,悬赏一千两白银捉拿吴精纯。

那些武林人士一合计,罗汉门咱们是不敢惹,要对付他,大伙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保定府“三皇门”的北霸天罗阳吉,三皇门势力庞大,在周围地区没有他们不敢管的事,此事非他们莫属。

他们如实向知县大人说了,知县大人问其中有谁和他熟的,抓紧带一千两银子去请他,告诉他事成以后,还有重赏。其中一人愿意前往,就连夜带着两个捕快和银子去保定府寻罗阳吉。

三皇门在周围地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会首罗阳吉曾在少林寺学艺八年,武功高强,凭一对月牙鸳鸯斧,在保定府内外无敌手。而且此人善于钻营,与官府打得火热,经常帮官府干一些逼租收债、欺压百姓的勾当。因此,三皇门臭名远扬,因罗阳吉武功甚高,无人敢惹,成为当地一霸,人们背后称其为:北霸天。

俗语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北霸天看见银子倒也爽快,立即下令他的副手大刀王宗福带领众弟子前往追缉吴精纯。北霸天心思颇为缜密,对罗汉门他早有耳闻,让王宗福去不论结果如何,他都有回旋的余地。更何况那吴精纯也非等闲之辈,一旦照面擒他不住,自己的威名也会受损。

就这样,大刀王宗福精选了十名精干弟子稍事休息,连夜随捕快直扑吴精纯的私塾而来。

“二当家的,我估计那吴什么东西早就逃了吧,再蠢也不会在家等着我们来捉拿啊!”一位三皇门弟子一边勒住马,一边对王宗福说。

不在更好,免得我老人家动手,更何况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希望他逃了,安排弟兄们慢慢找呗,茫茫江湖找到找不到,那就不好说了。反正银子已到手,管它呢!心里这么想,王宗福嘴上却说:“不管他们在不在这里,我们必须过来看看,县老爷对我们如此看重,弟兄们心里都机灵点,绝不能放走一个反贼!”他话是说给捕快们听的,反过来也提醒手下弟兄都给我机灵点,打不过就跑,别楞给我拼命。

“弟兄们,先把院子围了,再进去慢慢搜查!”王宗福命令道。

手下弟子果真是训练有素,每隔三五米站着一位,手持兵刃,侧身而立。剩下的人随着王宗福和捕快从大门鱼贯而入。

此时,孙禄堂和师父正在中间的起居室里。听到他们进院搜查,就要出去和他们厮杀。吴精纯按住他肩头,用手从锅底摸弄两下摩在孙禄堂脸上,自己也抹上几下。用手示意从后院出去。

两人勾手弯腰绕到后面,听听外面无一丝动静,同时跃上墙头。外面守卫的人见有人翻墙而过,一边喊着一边围了过来,二人不敢怠慢,亮出兵刃杀入敌群。不远处,树下拴着一批白马,孙禄堂灵机一动:“徒儿,骑着马先走,为师随后就到!”说着,龙泉剑一摆,一招“燕子三抄水”向白马相反的方向而去,众人一听他就是师父吴精纯,不再管其他人,呼啦啦全向孙禄堂扑来。

“唉!……”吴精纯深深地叹了口气,看着孙禄堂把大批人引到他那儿,心里颇不是滋味,但眼前也没有办法,只得快步赶到马前斩断缰绳,飞马而去。

孙禄堂且战且退,别看他年纪小,一把青龙剑在手中上下翻飞,遮前挡后,“狸猫上树”

“白蛇吐信”“金龙缠住”等招法河水般汹涌而出。孙禄堂没有多少实战经验,全不顾别人的招数是否伤到自己,只管将自己所学的招数使将出来,在对手看来这完全是在拼命,他是官府缉拿的罪犯,一旦被擒也是死路一条。我们犯不上和他拼命,所以,没有谁敢靠近孙禄堂,握紧兵刃紧跟着他……

此时,天已放亮,树林边飘荡着一层薄雾。树林旁的道路上,行人稀稀疏疏,看到这边有打斗之声,有好奇者驻足观看。

大刀王宗福早已赶到树林中,他仔细观察手握青龙剑的这个人,凭自己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人进退无章法,剑法虽精妙但缺少变化,一看便知不是江湖人物,更不会是罗汉门的掌门。

想到此,王宗福心里一紧,坏了,刚才跑掉的那个才是真掌门人!不管怎样,先擒住这个再说,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回去无法向大当家的交代。于是,王宗福一声断喝:“大家让开!我领教一下掌门人的剑法!”

说着,“力劈华山”大刀搂头盖顶劈来,孙禄堂不敢硬接,向旁边一跃,一抖青龙剑刺向王的咽喉。王宗福身为“三皇门”二当家,绝非浪得虚名,他的刀法是祖上传下来的,共有六路,一百单八招,攻防有序,侧重进攻,招招玄妙辛辣。他所用大刀有三十斤重,可算刀重力沉,但大刀在王宗福手中轻灵如纸片一般,呼呼生风,只见一片刀影将孙禄堂罩住,好在他身法轻盈,闪转腾挪之间,伺机进攻,虽处于劣势但还能支撑。

互相拆了十余招,王宗福可以肯定此人决不是罗汉门的什么掌门人,便下狠招,刀刀直抵孙禄堂的要穴,孙禄堂毕竟年龄小,没有实践经验,被他一逼,顿时手忙脚乱。

孙禄堂转念一想:师父现在肯定已走远,我不能和他硬拼,得想点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趁机跑掉。想到这,他青龙剑一抽,跳出圈外,说:“停!”

王宗福吓了一跳,急忙收住架势,问道:“怎么了?”

“我累了,停一会儿再打,我的救兵快到了!”孙禄堂笑嘻嘻的说,根本没把当时的险境放在心里。

听这说话之声,完全是一个孩童。所有人都大惊失色,“咦,吴掌门呢?”

“我师父早走了,去搬救兵了,你们看,就要到了。”众人都朝树林外的大路上瞧,大路上阳光闪闪,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哪里有什么救兵?

孙禄堂瞅准机会,急忙向树林西侧飞奔,想脱身逃走。那王宗福是什么人,早料到这小鬼想溜,急忙一个跃步赶到孙禄堂前面,大刀一横拦住了去路。

“想逃,没那么容易!”话到刀到,大刀横斩孙禄堂的前胸,孙禄堂一缩身避过刀锋,挺龙泉刺向王宗福眼睛。看来跑是不可能了,只有决一死战,心意已决,孙禄堂反倒轻松了,一捏剑诀,揉身而上,全力搏杀。王宗福心里也暗暗吃惊,想不到这少年剑法精湛,劈、刺、撩、转等技法纯熟,柔化刚发甚是到位,一时之间王宗福还未必就将其制服。

突然,树林边大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听蹄声疾如骤雨,便知人不在少数。孙禄堂心中一喜:“嗨,我的救兵到了,看你们往哪儿跑!”

王宗福心下一怔,难道真的是他的救兵到了?手下一缓,急忙朝大路望去,只见大路上尘土飞扬,远处过来一个马队。

孙禄堂原是信口开河,谎说有救兵,只盼众人不提防,自己好脱身,怎知事有凑巧,刚好有人从旁边经过。索性假戏真做,扯着嗓子大喊:“我在这儿,快来救我啊!”

说话间,趁王宗福分神之际,撤剑抽身,直奔树林旁那伙人跑去。他还是想乘着众人注视那伙人时,绕过他们逃走。

王宗福是什么人物,决不能让孙禄堂轻易逃脱,命众人合围擒住他。

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到了跟前。马上之人看到这么多人围攻一个少年,心下大奇,中间一位一摆手,“吁”地一声勒住了马,其他人也勒马朝这边张望。只见孙禄堂在众人的围攻之中,左冲右突,把个青龙剑舞得密不透风,禁不住喊了一声:好剑法!

声音不大,却如雷霆贯耳,此人显然是中气充沛。王宗福心中一颤,抬头观看:只见说话那人四十岁多岁,穿一件腰身宽大的青色布袍,上唇微微八字胡,圆脸耳阔,中等身材,略见肥胖,猛一见此人往往使人想起弥勒佛,有慈眉善目之感。

王宗福见这胖子的模样,依稀觉得有些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真把他当做了孙禄堂的救兵,当即抱拳当胸,说道:“尊驾高姓大名?在下三皇门王宗福,正奉命缉拿反贼,不知有何见教?”

“啊哦”,那胖子仔细端详了王宗福一下,随即哈哈一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三皇门二当家的,失敬失敬!在下保定李魁元,路过此地,没有什么见教,只是好奇而已。”李魁元这是刚刚押送一趟镖回来,途经此地。

“铁腿李魁元!”王宗福暗暗叫苦,“李魁元初学少林金刚腿,后跟随大师郭云深学形意,不仅功夫深厚,且行侠仗义,为人称道。今日之事,恐怕又棘手的很。”

“原来是李爷,小的们有眼无珠,请李爷恕罪!在下正奉命缉拿这朝廷反贼,请李爷给个方便!”

“我不是什么反贼,我从这里路过,他们抓不到反贼,就拿我充数!”孙禄堂大声喊。

“这分明是一个娃娃,怎能是反贼呢?二当家的,是不是弄错了啊!”李魁元一听到是个孩子腔,而且满脸乌黑、汗水淋漓,顿时动了恻隐之心。

“李爷,他就是反贼,我们从后面私塾里搜出来的,他还救走了罗汉门的吴精纯!”王宗福辩道。

“二当家的,他小小年纪能救走武功高强的吴掌门,你们肯定弄错了!给我李魁元一个面子,把这小家伙放了吧,看着也怪可怜的。”

“这……,”王宗福心里不禁生起一股气来,我敬你是英雄好汉,你却得寸进尺,把我们三皇门放在哪里了?想到此,当下朗声道:“李爷,按说小的不敢驳您的面子,但是我也是奉罗会首之命,还望见谅!”

“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素闻你们三皇门和官府勾结欺压百姓,镇压饥民,今天我是亲眼看到了!这娃娃本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可今天的事我管定了!你回去告诉罗阳吉,人我带走了,要找我让他去保定府泰安镖行。”面目慈祥、说话温和的李魁元话锋一转,却是斩钉截铁,竟不留半分余地。

只见他轻轻挥手:“老二、老三过去把那娃娃抢过来!”话音未落,只见有两人从马上一跃而起,施展轻功只两个起落就到了孙禄堂面前,两人夹了他的膀子向回走,孙禄堂也学过轻功当即配合两人的呼吸一起纵落,围攻孙禄堂的人迅即抄兵刃向三人进攻,只见李魁元一个“青龙探爪”已从马上扑到人群中,但见他手型不变,身形连续的一束一展,已将进攻的五个三皇门弟子打出一丈开外,然后纵身飞回马上。别看他身宽体胖,行动起来却轻灵之极,如鸿毛一样飘来飘去。

他所显露的正是形意拳“左右全凭盖他意,束展二字一命亡”的绝技,好在他手下留情,只把他们打飞出去,而无置他们于死地。

王宗福一看李魁元神威凛凛,如果和他交战必定是输多胜少,他对自己的武功和名声顾得极紧,家传武功如果输了对不起列祖列宗。于是,他抱拳在胸:“李爷神功绝技,在下佩服得紧,回去定将您的话传于罗会首,告辞了!”说罢,一挥手带领手下和捕快返回向私塾方向而去。

看敌人走远,孙禄堂立刻走到李魁元马前:“多谢大侠救命之恩,请受我一拜!”,说完,俯身就拜。

“哈哈,看你年纪虽小,武功不错,你是罗汉门的弟子吧?”

“正是!”

“吴精纯掌门真有眼光,收了个好徒弟。你好自为之吧,有什么事情可以去保定找我李魁元。走了!”说着,拨转马头,带领人马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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