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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瓦片的记忆

生活赐予的任何一丝情谊,都是不应该遗忘的,哪怕只是滴水之情、片瓦之谊。

关于瓦片的记忆,曾经千百遍地唤起我内心对生活的感激之情,并在此刻让我浑身充满暖意--那是个大热天,高温达四十度,因为老屋漏水需要修缮,我们兄弟三人去镇上拉瓦片。

瓦片们很整齐地躺在拖车里,我们兄弟三人拖着它们,满头大汗地在烈日下艰难挪步。大哥在前面拉,我和二哥在后面推,因为太热出汗,我们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干的,拖车扶手也是滚烫滚烫。那时我才十岁,我只觉得那车瓦片越来越重,推着它们就像推一座大山。我实在口渴难熬,真想有瓶汽水喝,哪怕喝口白开水也是好的呀!我好几次向大哥看去,看见大哥手里捏着的那一角钱已经被汗水湿透,但大哥还在犹豫。问题很简单,只有一角钱,一角钱只够买一瓶汽水,一瓶汽水给谁喝好呢?兄弟有三个呢!思来想去,最后大哥狠狠心,用那一角钱买了一瓶汽水,自己喝了两口,把汽水递给二哥;二哥喝了两口,把汽水递给我;我学着他们的样子,喝了两口,又把汽水递给大哥。大哥朝剩余的汽水看了看,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又把汽水递给二哥;二哥也喝了一口,又把汽水递给我;我喝了一口,又把汽水递给大哥,大哥说,你喝了吧,我就把剩余的一口汽水喝了……我们兄弟三人就是这样轮流着喝那瓶汽水的,尽管一人只喝了几口,但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喝到的最好喝的汽水。而这分口福,恰恰来自于那车瓦片!要不是大热天拖那个瓦片,大哥就不会去买汽水;不买汽水,就享受不到好喝的汽水,享受不到那分兄弟情谊!我清楚地记得,喝了汽水,从喉咙口、鼻腔里冒出来的气,使我浑身凉爽!我忽然觉得,那个瓦片不那么重了,尽管汗水照样流,但汗水滴在瓦片上冒出来的烟雾里,一直飘荡着汽水的凉爽和甜味……从此,我对瓦片就有了一分很特殊的感情。瓦片在乡村里是司空见惯的,但我会常常关注它们,想象它们,甚至把它们当做一个生命,跟它们谈心,跟它们对话。瓦片成为我童年的底片,可以冲洗出许许多多童年旧事。比如说,几个小伙伴走在河边比赛打水漂,瓦片常常是我们打水漂最好的用具;做完作业要玩"造房子"游戏了,用来做骰子的少不了又是瓦片。瓦片更像是乡村房子披在身上的一件蓑衣,能避暑寒,又挡风雨。如果把房子比作鱼的话,那么瓦片就是鱼鳞;而对喜欢摄影的人来说,排列整齐的瓦片又提供了秩序之美……当然,在我的童年底片里印痕最深的,还是瓦片的团结精神。瓦片在骨子里是集体主义者,它们整齐排列在屋顶,就像亲兄弟般肩并肩紧扣着;它们是最讲情谊的,再冷再热再风再雨也不松手!我看着它们,就会想起那个满头大汗推车拉瓦片的情景,想起三兄弟喝一瓶汽水的情谊,想起汗水滴在瓦片上冒出来的汽水的凉爽和甜味……生活总有矛盾,即使是亲兄弟也一样。然而常想起曾经有过的情谊,矛盾就会化解,心里就会装满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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