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轮值！”
马延大吃一惊，天行宗每年都会派遣若干名弟子到凡世国度值守——零散的妖族未清剿完，遗漏的魔道修行者也有不少，是以修行门派都会派遣弟子下山驻守势力范围内的凡人地界。不仅是天行宗，其他宗门都有这个惯例，而且大同小异的是派驻下山的弟子要么是无甚潜力的不受重视的弟子，要么便是极受重视的弟子——这些弟子不仅是修行上的天才，同时也要懂得处理各方面关系的条条框框，若无意外，这些弟子都是将来的一峰之主甚至是一脉之主，当今的摇光首座便曾经是轮值弟子。而且还是一百年的大轮值，不是十年的小轮值。
只是他马延既不算没什么天赋的普通弟子，否则也不会是伯东的亲传弟子；也不是有能力掌管一峰的天才弟子，怎么就被选中了一期下轮值。若说是莫明，他还能理解。只是下这道命令的是伯东，能有什么猫腻，为何就选中了他？
李恒看着马延一双眼珠子乱转，心底也已有了猜测，直接道：“你放心。这是你师傅亲自下的命令，你也无需再去多想什么。喏，这是给你下山准备的令符，”又向角落里的两名道童招了招手，接着对马延道：“这是青松、白柏，今后十年，他们就跟着你了！你也不用再去哪里告别了，直接下山去吧！”
马延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什么来。
李恒的这一番话在大堂内说得毫不遮掩，是以附近的弟子全听见了，这会儿眼见得李恒说完慢悠悠的走了，顿时几乎所有弟子都各自交头接耳，嘀咕起来。
马延的人缘在伯约一山上绝不算好，尤其是伯东的这一支，无他，不过是伯东明显的偏心。这次马延一行人在珊瑚海岸遇袭的事，早已在整个摇光山传开了，尽管内容不尽详细，只知四人中马延毫发无损，众弟子对马延的不屑与轻视又加重了一分。如今看伯东发落马延下山轮值，都只道伯东“慧眼”，终于看清楚了马延，资质再好，也是朽木不可雕也。
马延虽然不谙世事，此时周遭的议论声不绝于耳，还是悟了其中曲折，两颊有些发烫，默默收好李恒给的储物木镯，一言不发走出大殿，青松白柏也跟在后边，如木头般，既无表情也无言语。
待离了执事堂，一步三回头的到了行舟崖，正要迈入天行舟的当口，听到熟悉的女声遥遥喊着：“马师弟！延师弟！马延！”
来人正是林晴柠，天行舟还未一落地，便迫不及待的对马延说：“马延这个你收着。徐师弟被达师伯看着没法出来，我也是好不容易磨得师傅不耐烦了才来见你一面，你放心下山吧，好好修炼，东师伯是为了考验你！”说罢，也不等马延回话，又急急起了天行舟离开，真是来也匆匆去去也匆匆。
马延心头一热，撸了撸鼻子，收起了林晴柠给的布袋子，对着后边的两根木头道：“还等什么，赶快上舟，下山去！”
远处的伯约山峰顶，满头白发的仲达视线一直尾随着渐行渐远的天行舟，直至消失天际。他转头看向并肩而立的伯东，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伯东依旧抬头看向马延消失的位置，久久未有动弹。
“师弟，该收心了。”
“师兄，你可知我为何急着把延儿送下山去？”伯东依旧没有回头，也不等仲达回答，自顾自的说道：“三百年了，三百年了！我困在结婴三百年了，我受心魔噬体之苦三百年了！这一次，我已经感觉到了新一轮的心魔噬体了！连情绪很多时候都无法稳定，我感觉这回撑不下去了。”
伯东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一旁的仲达早已惊得目瞪口呆，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师兄是想让我再去找破军首座求上玉衡么？还是直接去接天峰鸣鼓？都没用了，如今摇光确实势大，也不过是让玉衡守规矩而已，怎么可能让他们破规矩来助我？何况，心魔噬体对我而言早已不算什么，横竖不过一死，即便我几千年后能破界，也不见得会长生不朽。”
“师弟好豁达！师兄惭愧！”
“不是师弟豁达，是师弟明白再如何也不过是折磨是挣扎而已，于结果无益。不如想开了，为延儿多谋点福利，早作准备。这是我欠延儿的。我这一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债要讨得，恩也要还得。不能便宜了小人，也不能亏待了恩人。”
仲达面露沉痛之色，想要安慰又不知道如何说，暗地里焦急，只得道：“众人皆道摇光这一代的风光，功劳首推首座，次论我仲达。可我等四人均知，胜师弟天资卓绝，唯有三百年前的师弟才能相比；婉师妹长袖善舞，各脉掌峰便是首座也无不叹其手段高明。更兼师弟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归元上谁不知摇光伯东。唯有师兄我，虚长了年岁，当初结婴中期还需结婴初期的师弟来救，如今也是垂垂老矣，洞破宫无望。”
伯东终于转身，不再看马延消失之处，只是似乎也看穿了仲达的别样“安慰”，转而正色道：“延儿被我纵得狠了，不知天高地厚，如今我也后悔的紧。虽然柠儿替我送了不少东西给他，我依然不放心。眼下归元局势波谲云诡，各方蠢蠢欲动，我欲寻一人替我下山保他，师兄可有合适的人选？”
“师弟糊涂！你既已后悔太过骄纵延儿应该知晓这些年你太过护着延儿的后果！若非柠儿几个时不时的敲打，只怕延儿还未入灵！你不在乎自己的脸面，延儿心粗如柱也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便是伯约山有你的压制也不怕什么流言蜚语，但是一旦出了天行，你让摇光一脉的弟子如何自处？你这是关心则乱。若是延儿知晓了暗中有人护着，到了凡人国度还不肆无忌惮的胡作非为？！到时候你想托谁下山给他兜着？还是自己亲自下山扫平了那一带的散修、妖族？这七八年，你唯有让他独自下山轮值是做对了！其他，统统混账！同时进山，入了我等门中，你不说莫明，就是和徐朗、晴柠比都差了一大截！不论是心性，还是修为！若说天资，延儿未必逊色其他二人；婉师妹更宠柠儿，结果竟让你养得延儿如七八岁小儿一般！你道为何！”
仲达这一通毫不留情的数落，直说得伯东哑口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