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铜铃的江湖神棍在走街串巷时,每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就会说一句,“结个善缘”。
掌托钵盂的出家人也常在“阿弥陀佛”后,加一句“结个善缘”。
但是神棍敲开门说几句吉利话,是为了一会儿好要些钱,出家人的化缘其实也就是去讨些饭来而已。
都是有求于人。
所以任海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他想求这位金锋长老帮自己调查身世,所以这也只是缓解尴尬的客套话而已。
但孙泽熹却不这么想。
“我答应收你为弟子了,好了,跟我回五行宗去吧。”孙泽熹面无表情地说。
任海内心波涛汹涌,他不明白为啥这些高人说话办事都带着一股理所当然的语气。理所当然、理所应当、当仁不让,我就活该当你徒弟?
“什么!”
这话是负剑青年、白衣女子和刚刚从人海体内“钻出来”的涤子生一起说的。
金锋长老收弟子,信息量太大了吧?在自己上辈子那就得是上娱乐头条的大事了!涤子生觉得自己得交代小海子几句。
“且慢!”涤子生伸出了一只雾气凝聚成的手说,“等我们合计合计......”
说完,涤子生就拉着任海到一边去了。在被涤子生拉走之前,任海回头一瞥,发现负剑青年和白衣女子也奔向了孙泽熹。负剑青年是一脸好奇,而白衣女子的表情则可以用怏怏不平来形容了。
白衣女子走到了孙泽熹面前说:“长老,我想和你谈谈。”
孙泽熹置若罔闻,他微微歪过头,看见任海或说是涤子生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尊两丈多高的傀儡。他看见涤子生用双手抚摸傀儡的面部,傀儡的双眼逐渐亮了起来。
阴傀宗的托魂点睛术。
白衣女子有些不耐烦地说:“长老,为什么要收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做弟子?”
孙泽熹则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只是淡淡地说:“这是我金锋一脉的事,与你无关。”
白衣女子涨红了脸,指着负剑青年说:“那他呢,他是你们金锋一脉的人吧,为什么你不收他为弟子?论资历,崔师兄最高;论修为,崔师兄也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我不明白为什么长老你放着崔师兄不收,偏偏去收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做弟子。是怕金锋一脉的炼器本领得不到继承吗?那您也可以收奉壹师姐做弟子啊!”
“你说的很对,只是你忘记了一件事。”孙泽熹看向负剑青年说,“你以为他想做长老亲传弟子吗?”
白衣女子也回头看着负剑青年,而后者却只是一脸傻笑。
白衣女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扭头就跑掉了。
有一位伟人曾说过:永远不要对一个女人为你做出的努力视若无睹,因为那会让她感觉自己没有得到反馈,让她心如刀割。
负剑青年看着白衣女子离开的背影缓缓蹲下,脸上还挂着笑容,只是早已没有了刚才的憨气,眼角眉梢之间还可见得少许锋锐,还真没有把首座亲传弟子的位置放在心上。
旁边站着的是身穿黑衣的孙泽熹,两人的身子一高一矮,在地上留下了两道长度不同的影子,安静祥和,与此时在不远处站着的任海和进到了傀儡里的涤子生二人的影子一样。
“还不赶紧去哄哄,要不一会儿就麻烦了。”孙泽熹说。
“等等吧,栀子不是那样人,过一会儿她就明白了,没关系的,她总是能明白我。”
“那你为什么还笑,得意?”
“哪儿能啊?只是......”负剑青年双手托腮说,“难得有人关心我,我总不能哭丧着个脸吧?”
说到这里,崔恕己站了起来。
“长老,要对新收的师弟好些哟。”
“真要叫的话,我的弟子你也要叫师叔。”
“不会的。”负剑青年说,“我回去就参加秘传弟子的考试。成为秘传弟子以后,我的地位就相对超然了,理论上来说,只比你们这些首座长老低一辈,所以我还是他师兄。”
他忽然又转了个身,笑着对孙泽熹说:“总之这么多年还是多谢长老您了。”
孙泽熹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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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涤子生与孙泽熹正在交谈。说是交谈,其实都是涤子生一直在说而孙泽熹一直在听而已。前者生怕自己滔滔不绝的话语不足以描绘清楚状况,还加上了许多肢体动作,而后者则认真倾听,不时点头。
涤子生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交代完了这边,我也该重新跑路了。”
涤子生又召唤出了他那一团黑云,准备离开,并有意无意的瞟了旁边的任海一眼。
任海提了一口气,往前站了几步。
就在任海打算说话时,孙泽熹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涤子生的黑云上。
孙泽熹说:“要走可以,先把拜师礼交了。”
拜师礼?!
涤子生说:“就知道这世上没有免费的托儿所,好了,老狐狸,你开个价吧。”
孙泽熹不知道什么是托儿所,他也不想追问。早些年自己背过的情报里曾言,涤子生幼时聪慧,天赋异禀,常有奇谈怪论,乃是宿慧者。他不知道托儿所是什么意思,但大致可以理解。只不过他也不想问,因为并不关心。
孙泽熹回答道,“我要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真相自在人心。”
“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玩文字游戏。”
孙泽熹斩钉截铁地说:“其实,在听说了那所谓的弑师惨案后,我已经通过我收集到的线索做出了假设。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真相,让我确认我自己是否对了,那我就自己说出来,真作假时假亦真,我看看到时你们阴傀宗的如意算盘还打不打的响。”
孙泽熹转过了身,好像打算要回去休息了。
他临走还又加上了一句:“三个月之内,东胜神州的所有修行者都会有自己的猜想,那时才是真相自在人心。”
涤子生一听,连忙拉住了孙泽熹,丢过去一个眼神。
而孙泽熹碰巧也有双会说话的眼睛,至少涤子生是这么认为的。
涤子生眼神试探几轮未果,便只能开口说话了,不过用的是传音秘术,一旁其他闲杂人等自然听不到。
不一会儿,涤子生说完了,孙泽熹点点头。
“好了,你可以走了。我以我师尊人格起誓,我不会外传的。”
大义凛然的话也被孙泽熹说的这样平淡。
站在孙泽熹后面的崔恕己一愣,眉毛也随着跳了跳,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不知涤子生听说了上一次相信长老拿前长老人格起誓的人的下场之后,会不会有想死的冲动。
还是涉世未深啊。
“好,我信你。”
说完涤子生就跳上了黑云,飞上了天空。
这时,一直站在一边的任海突然冲了过来,扑通一下就跪在了甲板上。任海朝着天上还未飞远的涤子生连磕了三个响头,大喊道:“涤子生,你把我从生死边缘拉回来,又陪我走了这八百里路,照理说我本该报答你。虽然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但从今日起你我各为其主,若为......”
说到这里,少年突然卡住了,随之而来的是满船的寂静和异样的眼光。
天上的涤子生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在悄悄地对任海说:说啊,接着说啊,刚才教了你三遍呢,怎么又忘了?
半晌,少年开口说道:“日后你我二人若为私人事务产生纠葛,我自然要与你争上一番,莫要说我忘了恩情!”
“咦?”
孙泽熹没说什么,原本在盯着涤子生的负剑青年饶有兴趣地将视线移到了任海身上,其他的新生则以一声“咦”表达了他们的看法。
涤子生气得在黑云上直跺脚,嘴里嘟囔着:“反了,记反了!小海子,快别说了!那句话不能说啊!”
任海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又继续说道:“若为宗门事务产生纠葛......”
任海猛地抬起了头,他虽跪在地上,但眼神却亮了起来。
“我主动退避三舍!”
为了自己的事都要争一把,遇到宗门的事反而主动放弃?真有趣。
孙泽熹听后嘴角微微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