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特斯不由站定,思绪瞬息千转,这才道:“其实,很多男孩在你面前都会紧张,要么变得动作夸张些,要么更沉默,”不等她开口,阿卡特斯又笑笑接着道,“因为你多么优秀,就像有光华笼罩着……比如我,以前在有些人面前大概也是手足无措的,后来才发现,这世上,优秀的人都是一样的、光芒万丈,令人自惭形秽,好在他们有自己的世界,而我呢,有另外的世界,离开这里以后,大概就不会再有交集了。”
说完这些,阿卡特斯陡然轻松起来,就见艾瑞娅垂下眼帘,沉吟了一下,轻声道,“其实……”
“其实,也不只是因为优秀与平凡的区隔,”阿卡特斯笑笑接着道,“更在于彼此的确不在同样的世界里,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有天壤之别。所以,有的人,即使有了一些机会,能够参加到某些场合,也还是小心翼翼,畏首畏尾,一副输不起的模样——但他们,真的输不起——哪怕能够连生死性命都不放在心上,也没有勇气去追逐那些超出他们预期的,身份,财富,爱情……因为此生短暂,能容纳的欲望实在有限。”
他没看艾瑞娅的神色,淡淡笑起来:“前些日子,我遇见了……一个女孩子,和她在一起很开心很快乐,可这世界上不是只有我们两个,她有她的世界,我则处在另外一个世界,所以呀,人生短暂,一别两宽,千万不要自寻烦恼。”
阿卡特斯说着,收敛一下表情,可不觉又微笑起来,转脸看艾瑞娅,见她神色似乎有些暗淡,不再多想,打开门,请艾瑞娅先行。
艾瑞娅正凝目看他,神色微有变幻,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款步出了门。
两人路上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女子宿舍楼前。阿卡特斯站定时,艾瑞娅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轻声道:“真希望能够好好和你辩论一场。”声音清柔,似有叹息。
辩论?辩论什么?阿卡特斯怔了一下,只是笑笑,自己掉头就走。
“都给你创造机会了,怎么眨眼间就送你的‘亲爱的’回去了,不多享受会二人世界了?”马尔乔看到阿卡特斯一个人自顾往前走,忙从路边跳出来问道。
阿卡特斯有些没好气,可也不好说什么,停下来问道:“对了,沙龙是下个礼拜?”
“对。”马尔乔答道,“怎么了?不是我说你,帕迪丝小姐这么青睐你,你却赶紧开溜回来;在演武室给你创造机会了,你也不珍惜!还想不想脱单了?!”
阿卡特斯瞪他一眼,不想理他,顿了一下才道,“我要出门一趟,过几天再回来。”
“怎么?”
“找点活干。”
马尔乔知道他常出门找活干,也只当轻松,摇摇头,“好吧,虽说现在还算太平,但也是要当心点。听说不久前在香槟就有支商队连同佣兵团全军覆灭了。”
阿卡特斯皱了一下眉头,“别乌鸦嘴了。放心,我会在沙龙之前回来的。”
两人默默并肩走了一段,马尔乔又开口打破了沉默:“这些日子,有部戏剧可真流行,偏偏剧作者狭斯丕尔还神秘兮兮的,从来不肯出来见人。”
他看一眼阿卡特斯,坏笑起来:“男孩们素来主动,可女孩子为了爱情也是什么都能豁得出去的!看人家才十三岁的少女是怎么说的:请问你叫什么名字?——要是你已经结过婚,那么坟墓便是我的婚床!”
阿卡特斯淡淡看他一眼,继续走自己的。
“这些日子,多少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受到这戏剧的激励而大声表白,连空气中都充满了这样的气息:爱,就要勇敢表白,不留遗憾!”马尔乔又道,显然正心向往之。
“被自己喜欢的人表白才叫爱,被不喜欢的人表白,分明是骚扰好不好!”阿卡特斯不得不给他泼冷水。
“你说的也有道理,可当然是彼此都喜欢才去表白,打破这层坚冰啊!”马尔乔不服气。
“那前一阵子很流行的人生三大错觉说的是什么?”阿卡特斯看他一眼说道。
“人生三大错觉?‘我会成功、我能反杀、她喜欢我’……”马尔乔说着,一下子沉默起来。阿卡特斯不理他,快步往前走,却见马尔乔回过味来,也加快脚步跟上,“都觉得是错觉,那就不知道得留下多少遗憾……倒是个好故事题材!”
“嗯,一定会成为传世名作的!”阿卡特斯给他打气。
马尔乔过得甚是潇洒,虽在骑士学院,但一直醉心文艺和艺术,不怎么把修炼斗气放在心上。他说,父母知道他于能力修行的天赋有限,也不强求,反正不久前好容易过了四级,够授爵的标准就万事大吉了。
对此,阿卡特斯略微有些理解,不过也不打算评论。他回到宿舍,好好收拾一番,一切准备妥当,这才静下心来修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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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瑞娅安安静静坐在身边,另一边的德雷则听着课若有所思,偶尔也看阿卡特斯一下。
又是在帝国魔法学院的蹭课时光。阿卡特斯根本不理会四周,竖着耳朵认真听课,看着讲台上那道倩影。
美丽的女导师一身淡雅紫色的长袍,黑发明眸,也正眼波流转看着他,含笑轻启朱唇,又是让他起来回答问题。
不知为什么,阿卡特斯脑子里一片空白,根本就想不起来是什么问题,也无从答起,只是直勾勾看着那若秋潭般深邃的黑眸,里面似乎唯有自己的身影。
女导师此刻也看着他,神色慢慢由清朗高傲不可逼视变成了又羞又恼,款步走近过来,轻扬小手,屈指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
阿卡特斯只觉脑门上轰然一声,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有乌黑的眼眸有星辰其华灼灼,直直盯着他。
下一刻,阿卡特斯发现自己立在旷野里,下意识就转回头寻找什么,却四周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不由焦虑起来,到处张望寻找,突然发现远方的大地上分明有座高塔,有人立在塔上,衣袂飘举,凝视着天空。
一瞬间阿卡特斯就靠近了,看着那熟悉的黑发明眸和窈窕身影,忧虑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满心的欢喜。
可旋即,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危机,不由望向天空。只见高天上正绽放无限的光明,旋即垂照在这处大地上。
光明垂照下来,可在光明之外,漫天的黑云已遮住了星空,四周一片漆黑。女子俏立在法师塔上,立在光明之中,似乎成了整片世界的中心。
阿卡特斯怔怔看着,只见她一袭淡紫色法师长袍,右手举着法杖,仰首望着高天上垂降光明之处,秀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那光明不断变换,由圣洁的白色一点点变浅,又呈灰色,很快又成了黑色。最后,成为一个缓缓旋转着的黑色漩涡。
阿卡特斯刚眨了一下眼睛,就看到她离地而起,顺着黑色的光柱,投向那高天上的黑色漩涡中去。
“不!”阿卡特斯不由纵声高呼,想飞奔过去,却动弹不得。她显然听到了呼声,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眸平静无波,又似充满相见的欣喜,可又似满是离别的忧伤。
阿卡特斯心中轰然一声,整片世界骤然远去,瞬息间就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