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到卡斯提城时,已是黄昏时分。
阿卡特斯坐在最里面,停顿了一会才跳下车厢,却发现费雪儿和迪亚克瑙一行人都没走,似乎就在等着他。
一位年轻的女子站在一辆奢华马车前,手里还牵着一位四五岁的小姑娘。女子二十岁来岁,一身优雅的白色长裙,相貌端庄,正和瓦妮莎、迪亚克瑙等说笑,此刻把目光转过来打量阿卡特斯。
迪亚克瑙笑嘻嘻地介绍,这是她们的教师艾罗娜男爵夫人,此前约定了她们这个时候回来就来迎接。
阿卡特斯嗅到一股馨香气息,不知为何,陡然觉得如此有吸引力,刚要往前迈步,好在又下意识地停住了。
艾罗娜也正看着他,她一头灿烂的金发,五官端庄,有着黑色的眼眸,周身气息流转,是幽暗而悠长的魔法气息。此刻,艾罗娜脸上浮出优雅而似乎颇有意味的笑容,轻轻伸出手来。
阿卡特斯忙伸手接过,垂首虚吻了一下。
居然是位黑暗法师,阿卡特斯心中有些奇怪。
光明与黑暗和地水火风一样,是这世间不可否认的客观存在,前贤感悟之下,当然也衍生出相关的能力传承。光明的能力以光明圣教的传承为正,比如光明魔法,不过教廷更愿意称之为神术,以彰显自己身上有真神的荣光——似乎也确实如此。而且,光明圣教既以光明为名,自然对黑暗能力极为排斥——实际上,光明圣教的确排斥所有的魔法,可对黑暗魔法尤其深恶痛绝,也许因此之故,历史上曾与光明能力并称的黑暗魔法近千年来不断式微,如今已经很少见到了。
这还是阿卡特斯第一次见到黑暗法师,接过艾罗娜的柔荑时陡然觉得,她身上的魔法气息仿如漩涡,似要吸纳什么地吸引着自己。不过,显然是内心的意念对此保持着极大的警惕,阿卡特斯看似平静地放开柔荑,却不自觉地就凝神与其保持了距离。
接着,有人轻轻迈步靠近了他,是那位小姑娘,旋即也将小手伸过来。
阿卡特斯不由愣了一下,还是接过,弯腰垂首虚吻了一下,心中又是一凛。
小姑娘不过四五岁,一身幽暗气息却浑然而澄清,应当是血脉力量散发使然,这个年龄就觉醒血脉,未来当真不可限量。
行礼完毕,艾罗娜介绍说,小姑娘伊丽莎白才四岁,是校长宝丽娜伯爵夫人的侄女,她眼下是小姑娘的家庭教师。说着她又笑着点评阿卡特斯:“真是灿烂而蓬勃,而且,很有骑士的风度。”
她后一句说的是阿卡特斯行的骑士礼节吻手礼。阿卡特斯只是讪讪笑笑,不知该说什么。
骑士学院对礼仪要求极是严格,初次与贵族女子见面必须郑重行礼,这也是所有贵族的做派,不过当佣兵行走江湖时的打招呼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次身份转换,阿卡特斯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伊丽莎白很喜欢你呢,这可真是件稀奇事。”艾罗娜说着笑起来,
小伊丽莎白也仰起小脸,眨着深邃的黑色的大眼睛看阿卡特斯:“哥哥,为什么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她声音清脆,说得一板一眼。阿卡特斯觉得有趣,笑道:“所以我们才在这里见面呀。”
“那为什么我这么大了才见到你?”小女孩又问。
阿卡特斯不知该怎么回答时,边上的人扑哧都乐了。迪亚克瑙还嘀咕了一句:“这么小就知道唏嘘相见恨晚……阿雪,你可得学着点。”
阿卡特斯也尴尬笑笑,旋即轻声道歉说自己该走了。艾罗娜却轻声道:“等一下,我们这里可有好几位女士都想在以后见到你呢,尤其是这位,”她说着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朝伊丽莎白点了点头,“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们,怎么才能再见到你?”
“对,我想一直见到哥哥。哥哥你别走好不好?”伊丽莎白重重点了点头,她虽然年幼,但身份算得上尊贵,此刻眨着大眼睛看阿卡特斯,很是可爱。
阿卡特斯想了想道,自己流浪江湖,居无定所,不过和朋友约定一年后在香槟集市相见,若是伊丽莎白相召,定会前来拜会。
“这个承诺……好吧,勉强算你过关。记着啊,一年后我们在香槟集市见,伊莎,还有雪儿都要见你的。”艾罗娜说着眼波流转,不无戏谑地看了费雪儿一眼,“还有,这期间若有机会路过这里,可要记得到芭托丽一趟,可不只是伊莎想着你哦。”
“对,还有艾罗娜阿姨。”伊丽莎白脆生生道。
阿卡特斯淡然笑笑,抚胸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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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兰德的丕利莫非是穷疯了?竟敢对教廷和主教下手?”
“可不,那场莫名其妙的仗都打了好些年了吧,丕利眼看都发不出军饷了,就想让教会也给他纳税!结果教宗大人怎么说的,哼,直接发布教谕说‘教士绝不会向世俗纳税’!”
“可丕利也是铁了心了,竟敢拘捕和审判弗兰德大主教,这下子可热闹了!”
这一天,帝国一些人士都在议论这件大事,与什么佣兵团、商队出事毫无关系。在他们眼里,这类事情实在屡见不鲜,只有权力才是实实在在的,为此的争斗才有意义。至于力量,只要有了权力,什么样的强者不能招揽?
弗兰德毗邻罗典帝国,是一个独立的王国,正与布基坦王国交战激烈。人类文明世界有三大帝国,还有众多的王国和公国、侯国等,彼此间争吵乃至战争不断,算不上新鲜事,就像一个军马桶曾引发旷日持久的城邦国家间战争一样,这次战争据说起因是一杯水,更是荒谬,但战争是实实在在的。
弗兰德和布基坦王国都算得上相当强大的国家,周边邻国各自选边站队,还有打太平拳的,导致战争旷日持久。眼看财政不支,弗兰德国王丕利把目光转向了当地教会,想让富得流油的教会修士向其纳税,不出意料遭到弗兰德大主教的拒绝,远在伯尔尼的教宗还为此发出了《教士不纳俗税》的教谕,声称“没有教宗授权,任何世俗统治者都不能向任何神职人员或教会财产征税,如果有神职人员非法交税,那么他将被停职,如果是主教将被免职。非法征税的统治者会被开除教籍,他们的国家禁止一切宗教活动。”
开除教籍又称教廷绝罚,将其驱逐出教会,意味着诅咒一个人未来要下地狱,同时不让他与其他任何真神的子民有任何联系,甚至包括与人讲话,与他讲话的人也可能被驱逐出教会的。而对于一地领主来说,这更意味着其附庸不再有必要向其效忠,甚至应该主动与其决裂,结果自然是灾难性的。
绝罚是教权独立于世俗权力的明证,当然教廷也绝不会轻用。教宗发出《教士不纳俗税》教谕的同时,也没忘了补充:教宗不会禁止当地的教会和修士在必要的情况下帮助世俗君主。
有贵族议论着就感慨起来:当年光明圣教被许为国教,教宗还得经过罗典帝国皇帝的认可和敕封才算拥有权威,没想到风水轮流转,教宗的权力已经并驾齐驱,不,快要凌驾于世俗权力之上了。
历史就是这么无情。昔年路易帝国分崩离析后,兽人曾大举侵袭,是当时的光明圣教教宗呼吁各大王公贵族们同舟共济,这才保住了人类文明。时任教宗由此得到真神座下天使降临敕封为圣,号圣伯多禄,当世声望无两。
这次危机后若许年,各国之间纷争再起,又是教宗出来平息纷争,在伯尔尼举办大典,把罗典帝国的皇冠戴在了国王巴诺帕伦的头上,为其涂抹圣油,宣布他为罗典帝国的合法继承人,并发布教谕:“禁止任何人从别的家族中选立罗典帝国皇帝,违者将被逐出教门。”巴诺帕伦王朝延绵至今,实在有赖于此。巴诺帕伦也予以回报,将伯尔尼及其附近城堡领地赠予光明教会,史称“献土”,是为独立于其他世俗政权的教宗之国,教宗不仅拥有至高的宗教权力,还是教宗国的世俗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