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北辰第二天一早抵达北平,下榻在政府为各省专员准备好的万国酒店里。梅季派人去递了个条,表示想和他谈一谈,他不愿意在目前这种阶段,和欧阳北辰成为敌人,他和欧阳北辰同窗四年,彼此相知甚深,如果他们联手起来对付现在的旧军阀,那必然是所向而披靡的,不过如今风头正紧,名义上他又是欧阳北辰的妹夫,公然会晤的话,太过招摇。
欧阳雨一早就知道这样的消息了,昨天的《申报》上有江苏方面给欧阳北辰送行的新闻,他的样子和三年前几乎没有分别,颀长瘦削的身材,清俊的面容,脸上少有笑容——可是她知道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这一点和梅季恰恰相反,欧阳北辰在她面前却是极温柔的,她永远记得,他拿着线装书教她认字,他们伏在草丛里捉蛐蛐,他们坐在庭院里看月蚀……
梅季呢?在没有认得他以前,这位梅四少给她的印象只是一个一丝不苟的军人而已,再认得了,他脸上整日都挂着温和的笑容,她却知道,那温和的笑容下潜藏着无限的算计,这些都是她这几个月才渐渐了解到的,父亲梅方思的遇刺,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促着他提前登上前台,面对各色各样的政敌,他要没有十二分的气概,是断然镇不住军部的元老们的。
她在心里不断的比较着欧阳北辰和梅季的不同,不料胡畔早已站在她面前老半天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几晃,她才蓦然醒过来,制衣店的裁缝已经给胡畔量好了身,正预备着写单子给欧阳雨下订,欧阳雨拿着量身裁缝递给她的单子笑道:“你照着这样的身材,肩宽一点,下身大概长三寸的样子……”
正说着,制衣店的正厅门口进来两个打扮的极为时尚的女士,左边的那一位走在前面些,身材也较为高挑,细细的眉毛到末处往上一挑,和一双丹凤眼极是相称,前面梳着最近正流行的月牙式刘海,后面编了两条珠辫,身上穿着鹅黄色的小西装,外面罩着一件小珍珠披肩,欧阳雨只瞟了一眼,觉着有些眼熟,正在想是哪里见过时,看到跟在她后面进来的那一位女士,才明白这两位是谁。
后面跟着进来的比前面那一位矮了近一寸,穿着淡青色的软料旗袍,上面绣着金线的花,颜色上要鲜艳一些,气质上也和蔼三分,正是欧阳雨在去天津前,在梅府电影公司送票来,说要上映新戏的那位颜如玉小姐。
认清楚了后面这一位,再去看前面那位女士,欧阳雨自然想起来了,这是明星电影公司的另一位台柱:白芷。
欧阳雨看到这二位,不知道因为些什么情绪,不自觉的别开头去,她和胡畔原是在这制衣店的侧间里面的,隔着玛瑙珠子串成的门帘,外面的人若不仔细是看不见里面的,欧阳雨瞟了两眼马上又回转头来,就听到外面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怎么看到四少家里开的那辆福特车在前面街角的地方,难道他今天也在附近吗?”
这声音的调子很高,让欧阳雨听着莫名的有些不舒服,她侧着头看了一下,开口的是那位白芷小姐,据说一直是走清纯玉女路线的,从打扮上来看,也走的清雅的路子,可这说话时的腔调,却让她有些莫名的不愉快。
“四少今天应该在政府有事要忙吧,报纸上说这些日子有都督代表大会,据我看他这一阵子有的忙,你也别抱怨了。”
白芷嗤的一笑:“我的如玉姑娘,我抱怨什么?前些日子不忙的时候,也不见他有个信啊?这些公子哥儿,我倒是看明白了,有了新人在怀里笑,还哪里管旧人在冷宫里哭?”
颜如玉被她这句话逗笑:“好了好了,别做的像个怨妇似的,你要知道四少是顶不喜欢别人没事给他招麻烦的,他新婚的夫人是江苏督军的小姐,不管怎样也要捧在手心捧些日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