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里说话她都是硬邦邦的口气,听得他难受,不管有没有人在跟前,她同他说话都不曾再这样叫过他。然而他喜欢看她喊复卿的样子,那声音也喜欢,软糯清甜的,直要把他的骨头都酥掉了。她平日里说话都是爽快利落的,唯独在叫他的字时,格外的透着江南女子的那股水气,颇有一股卿卿吾爱的情调在里头。这会子听了这样一句,往日那些枕畔榻边的迤逦,仿若眼前一般,他就势欺上前去,想要重温昨日的缠绵。
欧阳雨别过脸去,依旧是蹙着眉,心里的难受劲越发的上来了,那紧蹙的眉心落在他眼里,直将他的心揪得生疼:“我到底是输给了人,还是输给了……这南京城的岁月?”
欧阳雨蓦地惊住,满是讶异地望着他,偏偏一句话也无法答出来。他没有输给人,亦不曾输给这南京城的岁月,从她遇上他起,输的人一直便是她,一子错,满盘皆落索,教她如何回答他这问题?粤南烽烟已起,北平政府必然要召他回去,他东山再起之时,便是他们分别之期……她无奈阖上眼,幽幽一叹,直叹到了他心尖上,他越发的不肯罢休,侵上她的唇瓣,吮吸之间仍不放过她:“若你丧母之时,一旁支撑你的人是我;若你受欺凌之时,一旁扶持你的人是我;若你见花月落泪之时,一旁安慰你的人又是我……”
她被他逼到绝处,不想听下去亦不忍听下去,抱着双耳不想再听他任何一句话,歇斯底里的低声叫道:“一直都是你,一直都是你,你还想怎样!”
在她唇瓣上蛮横索取的双唇倏的停住,她手脚并用的想要挣脱他,一拳一脚都砸在他身上。他拼命的勒住她,一边不停的扶着她的背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怕,我只是怕……我真的怕……”,她一边挣一边叫道:“你知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就会冤枉我!”
梅季只是搂着她,全身的力似乎都集中到臂膀之上,狠狠地勒她在怀里,幽深的眸中有转瞬而逝的痛苦与欢欣交织着,愣愣地望着她许久,才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
她怔怔地看着他,他伸出一只手来轻抚着她的面颊,正欲再亲下去,远远的已有下人送了鞋袜上来,叫了一声小姐姑爷又下去了,一双素白的罗袜和一双素缎面的拖鞋,梅季抢过罗袜非要自己替她穿上,他整个人似乎又高兴起来,嘻笑道:“你知不知道,我老家那里有个风俗。”
“什么风俗?”欧阳雨看他又一时阴一时晴的,只得顺着他的话问下去,生恐一时不合他的意他又不消停。梅季握着她一双纤足却不继续穿下去,握在手中软捏轻揉,似乎是重温昔日二人在闺中的迤逦情事:“我们老家那儿成亲的时候,头一天晚上新郎要替新娘除鞋;第二日早上再帮新娘换上一双新的,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可从未听说过哪里有这种习俗,一定是你胡诌来的。”
梅季瞅着她直笑,拥着她在长凳上不肯放开。长凳后头有些丝萝缠绕,他看在眼里亦觉得欢欣,恨不得这园中万物,皆是缠缠绕绕永为依托的:“穿了谁的鞋,这一世便是谁的人了”,他含含糊糊地说着这答案,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耳边,辗转吸取她的芬芳。园子里阵阵春风袭来,夹杂着幽幽的花香,直要把他醉倒过去,心上只剩下一个念头,若这是在北平的雨庐,便是人间再无憾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