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腔的怒意顿时无处可泻,她只给了他一个清冷的侧脸。梅季气急败坏地低咒一声,不知怎地自己的脾气如今竟是越发的暴躁——他原来不是这样的,便是父亲罹难之时,他亦能在晴天霹雳之下,迅速收敛伤痛去拟定殡仪,连母亲都震惊于他的冷静,如今这是怎么了?
“谁都可以,北辰不行,你背不起这举世的毁谤!”他执拗地重复着这句话,眉心的紧蹙泄露了他无法平静的心情。不料欧阳雨侧过身,略带些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天下人都如同你这般。”
梅季微有些发愣,不知她所说的“天下人都如你这般”到底是那般,仔细一琢磨之后才隐约觉着有些欣喜,连忙解释道:“雨,我同如玉清清白白,那孩子是方秉仁的,你莫要误会”,话说到一半不禁又有些凄怆,住了口不再言语。倒是欧阳雨听了这话一惊,仔细地看他的神色,片刻间才明白这其中关窍。
原来他同颜如玉亦是演了一出戏与她看,却枉送了颜如玉的性命——连同她腹中方秉仁的孩子!她亦是刚刚失去了孩子的人,如何能不明白这样的伤痛?
两人默然无言,半晌后她才低声道:“原来我的罪孽已如此深重了。”
他心中似被大锤击中一样猛地一恸,搂着她连声道:“这不是你的罪过,这全是我一时糊涂,我不该怀疑你,亦不该一时任性……”只这电光石火之间他亦明白这事情的前因后果,然而大错早已铸成,便是倾天下之水,亦难洗清这深重罪孽了。
欧阳雨缓缓从梅季怀中挣脱,这一回梅季未再强求,只看到她神色惘然,许久后才低声道:“你迟早是要回北平的,我不会同你回去。南京……这里亦不是我的家了,我不会同北辰一起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我会稳妥处理此事,不会影响到你的声名和仕途。”
这是许诺亦是威胁——他若再不肯放手,她便宁可拼个鱼死网破。如梅季这样的人,如何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他缓缓地握住她的双手,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你预备……一个人留洋去?”
“这一点你亦可以放心,我不会另嫁让你名誉受损,你毋须担心这些。我不会公开发表任何与你不利的言论,只要你……只要你行事有分寸。”
梅季忽地笑起来,靠在床头上漾开一脸灿烂的笑,似乎是因为和她达成了某种协议而轻松起来。那笑容却看得让欧阳雨心底直发毛,她不敢再多勉强,只是戒备地看着他,皱着眉亦不再说话。
第二日军部对外的说辞是,陆军总长夫人因父丧悲恸过度,前往南京拜祭后便一病不起。此样的声明留与人无穷的回味空间,天下皆知陆军总长爱妻之心甚笃,自然是要留在南京陪同养病。南京的记者发出了夫妻二人出席江苏先督军的头七上欧阳雨形容枯槁的照片,而梅季在一旁所显露的忧虑之色,更是化解了之前一些因直隶苏皖不和导致陆军总长家变得种种传闻。
言外之意是,陆军总长一时半会的,不打算回北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