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北辰给他和欧阳雨在督军府安置的住处是原来欧阳雨在南京时的闺房,空置了许多年,听说是前两天才打扫了的。他被灌了几杯酒之后回去,看到欧阳雨已歪在镶着雕花木边的琉璃榻上先歇了,隔着碧罗纱看不清她的脸,他撩开了碧罗纱帐,卸下全身力气似的也倒在琉璃榻上。这才看清那碧罗纱帐顶,都绘着浅浅的兰蕙花纹,隔着纱帐,外边的书案架格也好,香炉花瓶也好,都隐隐的不再真切,只听到身侧平静的呼吸。他被酒劲冲上来的忧思愁绪一点一点的化开,兰麝的浅香又丝丝沁入他的心中,他翻了个身,只愿这漫漫长夜便是一生一世了。
欧阳北辰亲驾着灰色的别克轿车,绕着蜿蜒的山路缓慢的爬行,遮天蔽日的苍翠松柏中间或投下星点阳光,欧阳北辰的车后跟着十几辆军用车,随行的是江苏督军府的人和跟着梅季来的百余人,欧阳北辰的车里就梅季和欧阳雨两个人,梅季正琢磨着不知如何开口,不料欧阳北辰先开了口:“我看她来了就没说过话,哪儿不舒服么?”
梅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神色尴尬的笑笑,无奈的摊了摊手:“你也看到了,我真是……千错万错都是……我这才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欧阳北辰这才回过头来望了欧阳雨一眼,她垂着头,一双手还被梅季牵着。欧阳北辰摇摇头,车又在盘山道上转了半个小时才停了下来,梅季只看到远远的丛林深处,似有白色的墙影,远远的传来一两声布谷鸟的叫声,甫一下车,便觉清气扑面而来,让人觉着惬意悠然,先前满心的浮躁又渐渐的平下去。
“这是我的一处别院,我看她的样子,倒是需要静养,督军府人多嘴杂,恐怕不方便,况且……”,他皱了皱眉,低声嘀咕了一句:“她住起来,应该也习惯一些。”
转过两条竹径,梅季便看到一幢和他在北平的雨庐如出一辙的别墅,在紫金山的半腰上悠然独立。潺潺的流水声不知从何处而来,只看到紫色的藤萝爬上灰白的墙垣,梅季怔了老大一阵,才回过头来笑道:“你……”,他原本准备问他是否好事近了,马上又意识到这问题并不合宜,于是改了口:“……原来是筑巢引凤啊?”
欧阳北辰唇角掠过一丝若有似无的苦笑:“又不是人人都像复卿你这样好福气的。”
梅季微微一愣,脸上已有些讪讪,再仔细的瞧过去,才发觉这别墅似乎也不像新落成,从大门进来到正门,也未见任何标牌门楣,一时有些疑惑:“这……不像是新落成的呀?难不成……要等将来的嫂子提笔落款?”欧阳北辰努了努嘴角并未答话,梅季的好奇心却上来了——他敲破脑壳也猜不出来,能让欧阳北辰放弃做圣人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的:“哪一家的小姐?倒真想拜会拜会……”
欧阳北辰摇摇头,一边引他进去,一边淡淡的答了一句:“只可惜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一场落花流水罢了。”
梅季心中更是惊异,偏过头来盯着欧阳北辰瞧了老半天——他们是同岁的,他好歹也是风月场上摸爬滚打过的,以前也有不少对欧阳北辰恋慕有加的名门淑媛,却从不见他身边有什么莺声燕语。此时听他说落花流水,不免在心底有些笑话他,摇着头不敢苟同欧阳北辰这一贯以来的闷葫芦性子:“我就不信,以你的人才,还会有女人看不上你的——照我看,管你落花流水的,只要是使君无妇,罗敷无夫,便是强扭,也要把这瓜给扭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