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住她的手,她竟没有拒绝,他心底不知有些什么东西,噼噼剥剥的跳着,如春水缓缓的流过,融化了经年的冰雪,原本强自压抑下去的种种渴望顿时萌动起来。他惊喜的抬眼望着她,只是一眼,所有燃起的希望又转眼间化成了飞灰,好像有一个沉重的铁锤猛烈的敲打他的心,让他一瞬间窒住呼吸——欧阳雨依然望着原来格窗下的地方,一动也不动,她的一双手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她的人怔忡的仿若一根木头。
“雨……”
“你哥哥来了电话,说泰山大人身体不适,想见上你一面,你……你想不想回去看看?”
他盼着她缩一缩手,或是动一动眉睫,哪怕她恨他,也强于现在这样痴痴木木,她只是不动,眼不动心不动……
“雨?”
他在病中无数次的回想着那一晚的情景,他端着茶碗失神的一刻,颜如玉便香消玉殒,这又怪不得郁廷益——郁廷益会开枪,颜如玉会抢上去挡在欧阳雨面前,无非都是以为欧阳雨要杀他罢了……
她一动也不动,任凭他自说自话,他忍无可忍,从书案的抽屉里掏出她那一把柯尔特M1911A1,塞在她手里,掰开她的手握住扳机,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心口:“你不是该恨我的吗?我杀了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不动手?反正你也不想活了是不是?在哪里动手又有什么分别?这里面有两颗子弹,你杀了我还可以自杀的——这里再没有人阻拦你——你为什么不动手?”
欧阳雨被他捏着下巴,被迫转过头来,她终于看着他,却仍是没有一丝表情,双目如死水一般,不起一丝波澜。
“你何苦要这样折磨我——你这样子,还真不如一枪打死我来得干净!”梅季从她死水般的双眸里,看到自己绝望的脸,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打算视他如陌路了么……他气急败坏的握着她的手,她冰凉的手握着那把左轮手枪,哆哆嗦嗦的,只是握不住枪柄。他逼着她将那手枪对准自己的心窝,甚至压下她的手试图让她扣动扳机,她也丝毫不反抗,任由他在一旁无可奈何,他一向自以为智计过人的,几曾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
“雨,我知道了。我知道你是自己不想活了,我逼你逼到这个地步……我是气极了,才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他拉着她走到格窗下,春日融融的阳光穿过格窗透进来,照在她苍白而略显透明的脸上,梅季伸出手去抚着她的脸颊,依然是毫无一丝生气,他怔然良久,才发现她的视线又落在了那一盆徽州墨上。
梅季一脸颓败的窝在柏木椅中。
他想过欧阳雨如何对他的种种可能——她或许会狠狠的嘲笑他,或许会歇斯底里的怨恨他……唯独没想到,她心如死灰,已不愿和他说上一句话。
他牵着她的手,想带她到阳光下去走走,这明媚的三月天,本该是莺飞草长的季节,军部的大院里,却因为梅季阴沉得可怖的脸色,整个气氛都变得低沉凝重起来。梅季拖着欧阳雨的手,她仍是一脸的木然,他牵她到哪里,她就走到哪里,不挣扎也不反抗,一点儿往日的神采和活力都没有了,每往前走一步,他便觉得自己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仿佛他陪她再多走几步,她便要飞化不见了一样,明明拽着她的手,却好像她已离他越来越远,再也抓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