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畔见他还一脸惊疑的样子,心中更是愤恨交加,只是他到底读了几年书,气到极点仍骂不出太过恶劣的字眼,气鼓鼓的坐下来,翻来覆去的嘀咕。梅季兀自沉浸在方才马医师的话所带来的震惊中,他……真的……那是自己的孩子?他捏着紫檀书案的边角,汗涔涔的下来了,浑身如坠冰窟一般,后来胡畔说了些什么,他也全然没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打转——他杀了自己的孩子?
朦胧中记起她回来那日,在楼梯口垫着脚尖,蜻蜓点水的吻了他一下,他记得她欢快的同他说:“复卿,还有一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你要当爸爸了!”
他全当她是虚情假意,谁知道……原来竟是真的……
她说“我们是夫妻,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应该一起面对”,他又全当是假意……他搧了她一耳光,斥责她不知羞耻,骂她不配给他生孩子,他把她掼在地上……暗红的血色在她身下蜿蜒,他却冷冷视之,直到确定那孩子是保不住了才叫丁医师来,他杀了他们的孩子,还跟她说一辈子也不放过她……
他杀了他们的孩子……
他攥着紫檀书案的边角,努力的想撑住自己,胡畔还在他面前,他不可如此失态,却忍不住哽咽起来,想起她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她说……复卿,我们和离吧……
她那天夜里绝望的眼神——他这时才明白,她是真的想要自绝于世的,他亲手杀了他们的孩子,还将她禁锢起来。任她那样刚强的女子,竟被他逼到这般境地,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得上面血红的刺眼,那上面沾满了鲜血——他自己的孩子……
我都做了些什么?梅季拼了命的想止住自己手上的颤抖,却连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最后竟趴在书案上,肩头耸动,却是一声也哭不出来。胡畔在一旁气愤难平,想骂他一顿又找不出合适的字眼,许久之后才发现梅季已悲恸的难以自抑,慌忙打开门叫守在外面的副官进来。程骏飞一进门,就看到梅季伏在书案上,肩头耸的厉害,他知道四少必是又遇上了什么事,想法子在压制自己,只是……这连日来的变故,铺天盖地而来,莫说四少这样亲身其中的人承受不住,便是他这样一个站在一旁看的人,也要受不住了。
程骏飞伸手去扶梅季起来,谁知他浑身软绵绵的,若不是程骏飞扶的及时,恐怕他就要滑倒在地上了,程骏飞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起来,喊了两声“四少”,梅季也只是抚着头没回应,嘟哝了一句大约是说头痛,程骏飞连忙拖着他出去,想把他弄回雨庐稍事休息——今天已是礼拜一了,前几天各界的议论简直要沸腾起来,梅季几乎是不眠不休了几日,才把事情压制下去。
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这样的折腾呀,程骏飞叹着气,想要腹诽欧阳雨几句,再看看梅季头痛欲裂的痛苦神情,想着要是连我都埋怨夫人,四少知道了只怕更要难过,于是打消了心底那小小的不忿之情。
病来如山倒,梅季这样十几年连个小病小灾也没遇过的身子,一倒下去,竟是谁也拦不住,到第二日才稍稍清醒过来。梅母、仲贞、叔卉和梁郁两家的人走马灯的来探视,丁医师只说并无大碍,梅季一脸苍白的还要劝慰母亲:“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要养一阵的。丁医师都说没事了,妈也别这么担心了,想来是最近……事情太多了,我好好休息几日就是了。”
梅母看着儿子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心疼自不待言,叔卉在一旁拿着调羹调药,梅季闻到那股子味道便皱起了眉,梅母这才劝道:“好歹吃一点,西药你不肯吃,中药你又嫌苦,这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梅季无奈接过药碗端着,正准备往嘴边送的时候,看到绿槐怯生生的立在门边,似乎想进来又怕打搅了屋里的人,“绿槐,出了什么事?”
绿槐望了一眼梅母,眼里有一丁点儿惶恐:“是南京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