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廷益突然朝着被梅季放在一旁紫檀木椅上的颜如玉问了一句,梅季和欧阳雨都是一愣,偏过头来看颜如玉,却见颜如玉的身子瘫在椅子上并未有丝毫异状,发现上了当时已迟了,几个便衣兔起鹘落之间已扑了上来,一个打掉了欧阳雨手上的那把柯尔特左轮手枪,另一个就势把欧阳雨双手锁到身后,郁廷益一个手势,是想拼着事后被梅季千刀万剐,也要先把欧阳雨就地处决了,谁知几个便衣扭着欧阳雨,只看着梅季,不敢有半点逾矩之为,郁廷益恨恨的叫了一句“复卿”,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急败坏,梅季捏着拳浑身直打颤,咬着牙吩咐道:“先送到军部去,谋杀重罪,任何人不得擅作主张!”
一场原本不在计划内的婚礼,就以这样闹剧班的结尾收场,梅季坐倒在另一张紫檀木椅上,颜如玉的身子在他身旁一点一点的冰冷下去,远远的看见欧阳雨被押走,她被拉走之前漠然的看着他,眼里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逐渐冰冷的不止颜如玉的身子,不止欧阳雨的眼神……
如果郁廷益没有提前开枪,如果颜如玉没有抢上来……她要杀的是他吗?他不敢妄想,以为她单是为了争风吃醋,她……但凡肯为了他吃一丁点儿醋,他们又何至于到今天这地步呢?自从颜如玉进了雨庐,欧阳雨压根就没将她放在心上——想到这一点他又恼恨无比,她……要杀他吗?
不知怎地,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否定的答复,她真想要他的命,那是多么容易的事情——昨天夜里她不就有机会么,他就在她身边,她要想杀他,一千次一万次也够了,何必非到这种场合来,她明明知道……记忆中的一根弦似被触到……他记得她刚学射击的时候便同他顽笑,想要来个突然袭击,谁知一招半式之间就被他反手擒拿,她明明知道……她这是自寻死路……
白玉瓷碗还跌在地上,鲜红的毡子,正厅里用红灯罩罩起来的电灯,做成新婚红烛的样式,红毡子上暗红的血迹……满目望去,尽是刺目的红,连同白玉瓷碗上她极淡极淡的红唇印,隐约之间,她的清眉疏目,一点一点的绘在他眼前……她一直在离他三五步的地方,看他和另一个女人签署婚书,看他穿着她送他的西装,她脸上上了淡淡的胭脂——他记得她头一天脸上还是苍白没有血色的,她身上穿着他送她的刻丝银鼠夹袄,颈间细细的链子是他们结婚前她就戴着的那一条……
尽管隔着三五步,她的一颦一笑,皆在他目中,他彼时只拼命的想看她受尽宾客的冷眼,竟恍然未觉,她今天的一切,都和往常那样不同。他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她这样多的不妥当,她……真的是要自寻死路么?
他又摇摇头,那柄柯尔特M1911A1式左轮手枪,孤零零的掉在红毡上,他伸过手去捡起来,拆开弹匣,里面躺着成双的一对子弹,往事不知怎地在这个时候翻涌上来……
“你要真杀了我,一定会后悔,另一颗子弹是留给你殉情的!”
他明明是同她顽笑的,不想有一**当真会拿枪指着他,却是在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婚礼上——
只是……徒然牵累了颜如玉,他们到底是相识一场,至于因为颜如玉的死,方秉仁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已全然不在他此时所思所想之列了,他混沌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这时楼上丁铃铃的一声,这会子的雨庐沉寂寂的,电话铃声从楼上清晰的传来,他这才蓦地惊醒,站起身来准备上楼,绿槐已走到楼梯口喊到:“少爷,太太的电话——”
“老四,听说你那里晚上出了人命——你可伤着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