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欧阳雨脸色煞白,冷笑着擦擦嘴角:“你晓得的,我最舍不得的,就是让你受委屈了,所以……这一回,我宁可让天下人都骂我负心薄幸,也舍不得让你受半句闲言碎语。”
温和婉转的语调,和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堵住了她所有想说的话,她下楼时还准备拿时局来迫他同意和离的——江南江北尽是思想解放的潮流,梅季一贯以新派自居,公然纳妾只怕和他向来的形象出入甚大,谁知他竟然用她的过往来要挟她——
她不能让欧阳北辰被牵连进来,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却不能……让欧阳北辰再被她连累了。
“你……”,她难以置信,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损敌一千,自伤八百,你也觉得值得吗?”
梅季一把把餐巾摔到桌上:“欧阳雨,你倒试试看,看我敢不敢!”
他看着她颓然的垂下头,只觉着有把锥子在往心里扎,她明明在他面前委曲求全了,他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快意——她果然是宁可牺牲自我,也不肯让他对胡畔下手……
胡畔在修罗场般的军部监狱里饱受摧残,他在这清幽典雅的雨庐享受着无数人的膜拜——他却没来由的嫉妒那个在他看来一无是处的毛头小伙,如果可以,他愿用自己的所有,换取那个学生的幸运。
一个礼拜并不难过,只用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日三餐都有人送进来,还有调理小产的药,接连不断,只要她把自己关在房里,梅季便也没来找他的茬,也许……他很忙,忙着筹备第二次的婚礼,忙着和新夫人闺房逗趣……他也会和颜如玉说着那些和她说过的话么……他也会……她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心悸,门砰砰砰的响了,欧阳雨又是一个激灵,瑟缩在床上,门又砰砰砰的响了,显然外面的人用很大的力在捶门,敢在雨庐里这样放肆的,除了梅季还会有什么人?
他还来做什么?继续羞辱她?在她不得不答应出席他的第二次婚礼之后,他还想怎样?
他也许真的爱过她,到头来却发现只是一场幻梦,颜如玉会是他最后的归宿——人就是这样,永远不会珍惜已拥有的东西,只会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镜花水月,颜如玉是幸运的,至少他最后觉醒了,他要回到颜如玉的身边。
“欧阳雨——”,门外的人显然已经愤怒了。
接着是两个警卫低低的声音,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太清——她也懒的去听,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可门外的人不肯轻饶过她,拍门声如他的怒气一般,愈来愈沉重:“欧阳雨,你给我开门!”
欧阳雨无奈的从床上下来,经过梳妆台时发现镜中人脸色虚黄,她眉尖微蹙一下——她不能让梅季看见她这样心如死灰的样子,纵然他已经不在意,纵然他现在对她只有刻骨的恨意,她也要坚强起来——她是对不住他,瞒了他这样久,可是到了今天这步田地,他和她之间,谁欠谁多一点,还能分清么?小腹无端又有些痛,仿佛在提醒她……她的孩子,葬送在这个雨庐里。
她要离开北平,离开他,如同十七岁时离开南京离开欧阳北辰一样,她要有自己的新生活。
学会面对梅季,是她新生活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