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季全然沉浸在自己的悲愤之中:“我顶住诸位叔伯的压力,不奢求她知道这些,会有所感动……原来只是一场笑话……”
“他倒好,一抽身撇的干干净净,他回家去了,人人都称赞他浪子回头,那是比天生的孝子还要难得的——我呢,我就活该被人遗弃,活该被千夫所指,谁让你只是个戏子……**无情,戏子无义……”
“她到底有没有心?”
“我不是杜十娘,他却要做李甲……”
“我梅季岂是能让她随意玩弄于掌心的!”
“这样大的北平城,如今连我的容身之地都没有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风马牛不相及的倾吐着这不能言于人前的落寞,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将屋里的昏黄电灯营造出的温暖击碎,陈妈跑上来接起电话:“嗯,对,是颜公馆,哦……在的在的”,陈妈转过身来:“梅少爷,您家的电话。”
家里的电话?梅季一愣,会打电话到颜如玉的小公馆来,莫非出了什么大事?他站起身来,从陈妈手里接过电话,电话那头是绿槐欢喜的声音:“少爷,少爷您在吗?夫人回来了,前天从威海下的船,少爷您今天会回来吧?”
他已有几天没有回雨庐了,回去做什么呢?无雨之庐,不过是一副空的躯壳……
她回来了?
她回来做什么!
“少爷……少爷您在听吗?”
他回过神来,厉声问道:“她——怎么回来了?”
绿槐听到他骤然抬高的声调,只当是他疼夫人疼到骨子里因而激动万分,欢欣的回答着:“夫人好像身体有点不适,胡先生送她回来的……”
胡先生,这几个字在梅季脑子里炸开了,他紧紧的攥着话筒,恨不得将之捏碎,他以极强的忍耐力克制住自己:“好的,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回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放下话筒——胡先生,除了胡畔还能有谁?她就这样丝毫不顾忌他了,还回来做什么?向他炫耀他们三口之家的幸福吗?
回来倒好,省得他亲自动手去把他们捉回来,他不会让他们这样得意的!
这对奸夫**——他恨不得亲手做一个猪笼,把他们沉江——哦,不,让他们一起沉江真是便宜他们了——他真是太纵容她了,让她这样将他的心捏扁搓圆……就是死,他也不会让他们死在一起!
“如玉,你说,对一个女人,什么样的事情,会让她觉得最羞愧难当,痛不欲生?”
颜如玉正从柏木小几下摸出银制雪茄盒,夹起一根古巴产的雪茄,点了火,轻轻的抽了一口,听了梅季这样的问话,悠悠的吐出一个烟圈,冷冷笑道:“像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可以了。”
梅季冷哼了一声,眼帘轻垂:“要我帮忙把三公子捉回来?方家在上海那点子势力,我还不放在眼里。”
颜如玉又缓缓的吐出一口烟圈,轻哂道:“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就是回头,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会再看他一眼了。”
梅季涩然一笑:“你倒有骨气,既然说的这样动听,那又何必在这里借酒浇愁?不就是看清了一个男人的懦弱面目么,就要生要死的,值不值得?”
他这话不知是在嘲笑颜如玉,还是在嘲笑他自己,他也在心底问自己,为了一个虚假可憎的女人,和叔叔伯伯们差点闹翻,再被她反手出卖——绸缪数年的大好前程,险些葬送在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手里,现在——还带着情夫得意洋洋的回来耀武扬威,他却还在为她心痛——值不值得?
颜如玉晃了晃指间的雪茄,头搁在沙发的靠背上,迷茫笑道:“要打击一个人,还不容易么?她最看重什么,你就把什么毁掉——爱钱的,你就让她变成穷光蛋;爱情的,你就让她被心爱的人抛弃;爱名的,就让她名誉扫地……我现在是三样都没有了,四少觉得我还不够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