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王之腾,正当午阳高照,苍宇间清晰如明镜,一眼望十里,真是个好天气。
侍候的六个仆人各抬着饭盒、脸盆、毛巾、衣服等物匆匆而来,小心翼翼地将物件铺开整理完毕,恭请林寅三人洗涑用餐。
攀子和林寅完全没有一点儿客气,饿了一宿的肚子实在顾不上礼节,端起碗筷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光,连渣都不剩。
六个仆人又侍候三人宽衣,换上一套翠青色长袍,外罩一件薄如蚕翼的青纱,由于部队不准蓄发,头发的长短还不够绾,林寅和攀子只好将一顶双龙戏珠冠戴在头上,又结一段细长的锦带拖在脑后,显得长发飘飘一般。
林寅和攀子正对自己铜镜内的身影称赞不已时,有两个仆人激动叫起来:“竟有这般俊俏的少爷,下人也是头一回瞧见呢。”
林寅和攀子也凑过去,瞧一眼苏小姊的铜镜,情不自禁地咦了一声,叹道:“果然人靠衣衫马靠鞍呀,穿绫罗绸缎,戴白如玉,摇身一变竟成一个公子哥的模样,自叹不如。”
然后又互视一眼两人长期暴晒在灼日下的古铜色皮肤,真是个相形见绌。
苏小姊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话,修行之路遥遥无期,指不定有什么灾难祸害,我这细皮嫩肉更有苦头吃呢。”
攀子摸着苏小姊的头,笑道:“小小年纪已经有这等觉悟了,长大了岂不是人中龙凤。”
一个仆人也笑道:“这少爷说得有理哩,将来必是个栋梁之材。”
林寅将那几个仆人往外一推,笑骂道:“少放你娘的屁,再厉害的少年被你们整天吹在嘴里也得半路夭折,若是苏小姊今后变得心高气傲了,你们六一个也跑不掉。”
那六个仆人慌忙陪笑连连,收拾了碗筷,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吃饱喝足,日上三竿,若再睡个回笼觉简直是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但林寅完全赞成这样的想法,因为他已经一头栽在石洞洞壁上,呼呼大睡起来。攀子和苏小姊也不甘落后,倒头大睡。
这一觉睡得昏天昏地,睡到红日西下、皎月升空。身在梦中却又感受到鸟语花香,睡梦中仿佛有人在耳畔喃喃细语,一会儿梦见小桥流水,一会儿梦见血流成河的古战场,一会儿又梦见阴霾的厉鬼哭泣,如同一幅长长的画卷呈现在他们的梦中。虽说是梦,分明又感受到心在战栗,身临其境一般。
良久,林寅只觉脑袋像被一把钢刀活生生地切开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刺激了他的神经,在梦中凄凉地哀嚎一声,抱头坐起。
与此同时,攀子和苏小姊异口同声地哀嚎不断,骨碌碌地从地面上爬起来,扯着头发,捶着脑袋,泪流满面,痛的叫爹叫娘。
“咚——”
脑袋像是撞钟木头一样狠狠地撞在铜钟上,甚至有阵阵回声在脑袋里盘旋。不止是林寅,攀子和苏小姊都听见了如丧钟般的回音。
“姑奶奶的,劳资平生挨枪子的所有疼痛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夸张。”攀子双臂抱头,嘴里唾沫星子横飞,呲牙咧嘴嚷嚷道。
最可怜的要属苏小姊了,林寅和攀子长期在军营里训练,体格像块钢铁,比石头还硬。林寅和攀子都难以忍受,何况是稚气未脱的少年。
但令林寅和攀子惊奇地是,苏小姊将头死死地埋在洞壁脚下,纵是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呻吟,却至始至终没有痛哭流涕,默默地承受了所有疼痛。
“小鬼,你别憋死了,痛就叫起来。”攀子生怕苏小姊憋坏了身体,用腿轻轻蹭了他身体一下。
嗯哼,苏小姊发出一句呻吟,难以言语,算作是回应了。
终于,疼痛究竟是缓解下来了。
攀子也分不清脸上的水是泪水还是汗水,亦或是口水……
“这房间内有鬼吧,在外面我们好好滴,一进来就闹头疼。我看明日趁早烧点纸钱,点了香火,送这些孤魂野鬼渡劫投胎得了,免得他们赖在我们身上。”攀子用衣袖一把抹掉脸上的污水,说道。
论体力,整个特种连都比不上攀子,方才还疼得哇哇大叫,现在像没事似的又打趣起来。
林寅头昏脑胀,只想静静,看了一下苏小姊平安无事,就推开石门坐在一直通往山底的石径小路的台阶上,遥望明月。
这个世界过于陌生,幸好天边的那轮如圆盘的皓月依旧与家乡的一模一样。秋高气爽,月明星稀,四下里静悄悄一片,放眼望去,座座山峰像高大魁梧的守护神矗立在天边。
林寅捏了捏坐在他身边的苏小姊的脸蛋,软绵绵的,细嫩柔滑,与世界那端的人没什么两样。
攀子忽然见洞内空无一人,脑海中顿时惊慌不已,急匆匆地冲出来,焦虑道:“放屁虫,洞内都闹鬼了,你还不想个办法,还有这份闲心赏月怀古。”
林寅微笑道:“何以见得是闹鬼?”
“没鬼的话,我们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头痛。”攀子白一眼林寅,他知道林寅又要嘲弄他了。
“你瞧你,哪像个马克思主义坚实地拥护者,一会儿神,一会儿鬼,何时才能走上马克思主义的正道哩。”林寅望着明月笑道。
“放屁,放屁,你要是有什么主意赶紧说出来。”攀子自知理论不过林寅,说道。
“我怕我一说出来你又要疑神疑鬼了,还是不说的好。”林寅打趣道。
“说,我只相信真理,你说的对,我还疑个屁。”攀子不耐烦道。
“你闭上眼睛,略微冥想一会……”林寅没有说下去,神色惊惶,迟疑不定,望着攀子说道,又让苏小姊跟着闭上眼,冥想一会。
晚风吹拂在三人的脸庞上,柔和的月光将他们的脸庞照得雪亮,山下那面寒彻入骨的湖泊静悄悄流淌,沙洲中的鸥鹭偶有拍打翅膀的声音。
月色下,攀子刚毅的脸庞狰狞不堪,仿佛有一个人在一刀一刀割下他的肉一样,即使双手抱头,又难以平复他的疼痛。
“没那么夸张吧?”林寅摇了摇攀子,想把他从冥思中拉回来,万一走火入魔,一不小心掉进潜意识层麻烦就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