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正午,可是天空却像灌了石灰的泥浆一样,沉闷而没有生气。
滩头散落着不少腐烂已久的尸体,恶臭弥漫在空气之中,昆虫的叫声在耳边回响,使得原本烦躁的内心,变得更加焦躁不安。
捏紧鼻子,士兵们一边前进,一边环顾着四周,末日般的景象不断冲击着他们的眼球,内心的恐惧完完全全显露在自己的脸上。虽然那些蛆虫满布的面孔是如此的陌生,但是,活着的人们仿佛在逝者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脸色铁青,亨利一只手抱着金发男童,另一只手紧紧地遮住他的眼睛,生怕这些恐怖的场景会把自己的弟弟吓傻,尽管两腿已经发软,然而他依然强撑着踩着马镫,一言不发地与银胄骑士并行着,直到耳边传来骑士关切的问候;
“亨利,你的脸色看起来糟透了,要不……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喝点水吧。”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累了,赶紧离开这里吧,高文舅舅,这根本不是不列颠,这简直……是地狱啊……”
金发少年小声地嘟嚷道。
身旁的白马停了下来,马蹄轻轻地踩着泥地,骑士看着远方的天空,沉默了半晌。
“害怕吗……亨利?”
轻轻的问话里,夹杂着的,是亨利遇到骑士以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柔,亨利一脸惊讶地看着骑士皱纹密布的侧脸,到嘴的话语吐出来,却只有断续的称呼。
“高……高文舅舅?”
“抱歉……亨利,是我把你们兄弟带到如此危险的境地,但是,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以骑士的名义发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潘德拉贡和兰斯洛特家族,绝无二心!”
情绪突然高涨起来,骑士抖动手里的缰绳,白马迈开蹄子向前奔跑,亨利将弟弟放到马背上,两手环绕着他握住缰绳,用力一拉,胯下的大马嘶鸣一声,大步向前,紧跟着银胄骑士的步伐。
格拉斯伯里城的城墙出现在人们视野里,已经是登陆两天之后的事情了,沿途经过了几个被烧毁的村庄,满地的焦尸一次又一次击打着人们的精神防线,不过路上并没有遇到敌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城外密密麻麻的树立起无数的营房,各大家族的旗帜在营房上空飘荡着,烤肉的香味飘得很远,跋涉的士兵们的肚中早已空无一物,看到此情此景,如同感觉到了天堂的气息,一阵欢呼响彻天际,引得营内的士兵不停向外观望。
高文骑士带着自己年长的侄子,走进大帐之中。
大帐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圆桌,十位骑士围绕着圆桌端坐着,每个人手边都放着一个金色的酒杯,看见迈进帐中的白发骑士和金发兄弟,一个红色头发的女骑士首先站起来,伸出自己的手,开口道:
“我是芬妮·加拉哈德,纯洁骑士加拉哈德的后裔。兰斯洛特的骑士,你们不远千里前来支援我们,我们非常感动,你们的高尚行为会洗刷你们祖先的污点,并使狼的旗帜再次飘扬在英格兰的天空!”
亨利愣了愣,直到高文骑士向他投来锐利的目光,才伸出手,将女骑士的手轻轻握住,结巴地说道:
“我……我是亨利·兰……兰斯洛特,兰斯诺特家族的长……长子,我……我代替兰斯诺特家族来成为新……新的圆桌骑士……以后……请你们多……多关照了!”
亨利的腼腆引发了骑士们的哄堂大笑,另一名黑色头发的中年骑士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原来是个小鬼头啊,你们兰斯诺特家族年纪大的是都死完了吗?居然派你来做家族的代表,战场上刀剑可是无眼的,赶紧回家去,不然到时候在战场上尿了裤子,可丢死兰斯诺特的脸喽!”
场面突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目光都如同刀子一样,看向黑发骑士,刹那间大帐里寂静的可怕,亨利的眼睛冒着怒火,右手握着的剑随时可能夺鞘而出。这时,站在边上的高文,脸上强挤出一丝微笑,打破了压抑的气氛。
“啊……的确,他们的父亲死的早了点,不过既然这么年轻的少年都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来到这里,难道他的精神不是应该受到褒奖吗?还有,这位骑士,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同级的骑士恶言相向,是想挑战从古代就已经被认可的骑士的尊严吗?”
“呵……你又是谁?家臣?家臣也有资格来批判骑士的喽,赶紧滚出这个营帐,这不是你可以来的地方,杂种!”
面对对方的侮辱,高文轻蔑地笑了笑,接着面对众骑士,深鞠了一躬,庄重地说道:
“诸位,我是罗瑞·高文,百花骑士高文家族的代表,也是这里的第十二位骑士,那位黑发骑士,你当着众骑士的面连续侮辱了两位同级的骑士,可否报上自己的姓名,并给我们致以歉意。否则在座的诸位,想必都会对你的品格,产生怀疑,抑或是,直接否定你的骑士身份。”
众人都点点头并附和着高文的语句,黑发骑士脸色发青,指节被自己捏的咯咯作响,就这样维持了一会,最终他不得已站起身来,将手放在自己胸前,低下头说道:
“我是安度因·贝德维尔,贝德维尔家族的骑士,刚才我侮辱了你和兰斯洛特的骑士,对此我表达深刻的歉意,并且发誓,作为补偿,从此我贝德维尔的士兵都会不遗余力地帮助你们,这个誓言哪怕我战死了,都会一直生效!”
众人点头拍手称好,原谅了这位方才出言不逊的骑士,接着侍从搬来两面椅子,侍奉亨利和高文坐下,随着金色的酒杯被放在手边,亨利的神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尽管身处营帐之中,但是他已经明白,往日悠闲平和的生活,自从坐在这面圆桌旁时,就已经没有退路,从此他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