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连太阳都只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怎么也不愿睁开双眼迸射出最明媚的光芒。我和南宫灏早早地乘了轿子进帝宫,掀开锦帘,道上飘散着朦胧的水汽,空无一人,偶有几个车夫驾着马车向帝宫疾奔而去,我估摸着坐在上面的人是去上朝的大臣,不然再无人会如此早的穿梭于帝城内了。
南帝身边的邹太监在朱雀门等候已久,下轿后引我们徒步去早朝的正殿。一路上遇到不少大臣,都恭敬有礼地向我们请安,待到正殿时,几乎是人头攒动,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着,仿佛是在商量什么惊天动地之策似的。
一声长鞭抽打地面止住了吵嚷,蓦的寂静起来;又是一鞭,众朝臣急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一时间,队列变得整齐起来;最后一鞭,南帝从鎏金蚕丝制成的屏风后走出,人影一排排跪下,声音响彻天际:“吾帝万岁万岁万万岁!”萦绕在宫羽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南帝着明黄色云锦长袍,绣在上面的紫色祥云与金色蟠龙相互衬映,是极好的寓意。身上散发出的帝王气息令人心悦诚服,他俯视一切,声音有力:“平身!”
众人应道:“谢陛下!”一阵窸窸窣窣的拍衣袖声从前头传来。
邹公公看了眼南帝,随即大声道:“宣南宫嫡帝子、嫭翕帝子妃觐见!”
我与南宫灏从两侧的玉阶缓缓而上,红紫相间的长裙拖地而过,宽袖随风飘动,鹓鶵头冠发出金器间碰打的微响,鬓边的温润玉坠一下下地轻拍着我的脸颊,寒风袭来不禁浑身一哆嗦,我强迫着自己压下心中的紧张,慢慢调整呼吸,稳步走上内殿。
踏入殿中,地毯换成了沉稳的深红,两侧尽是躬身捧着玉牌的大臣,大多面带谦顺之意,不见狂傲之色。几乎是走到最前头才用余光瞥见一个直着身子、微仰头的身影,心里正想着是谁如此位高权重,竟敢在帝王脚下恣意放肆,就听见正中央传来那柔和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你们来了。”
眼见着南宫灏早已微微作了一缉,我才意识到有些失礼,赶紧屈膝行了个跪拜礼,低头道:“参见南帝,陛下万岁万万岁!”南帝宽和地笑了笑,说:“帝子妃请起。”我仍是低声道了句“谢陛下!”
抬头仰望,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人平易近人,全然不似外界所传的那样占领各国,杀伐决断,也不知是当年的南宫勔过于年少气盛,时光早已磨去了他身上的戾气,还是因为传言有误。南帝的眉心很宽,柔和清澈的眼眸与帝王眼里的煞气截然不同。若他当年不登基为帝,恐怕今日也如那些公子绅士般,风度翩翩,成为全城女子的春闺梦里人。他的脾性看起来有些像南唐后主李煜,但我却坚信他绝不会那样昏庸无知,直至国破家灭。
他也略微打量了我一下,又看了眼南宫灏,随即开口道:“帝子妃端庄贤淑,聪慧过人,美貌亦可倾城,嫭翕二字于你做封号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吾弟也是一表人才,风姿飒爽,真是一对绝世璧人啊!”
我柔和地笑了笑,做个福,说:“陛下见笑了!婉懿不过略通诗书,加之幼年受了些礼仪教导,实是担不起陛下如此盛誉。”南宫勔满不在意地挥了挥袖,道:“哎,此言差矣,古人有云‘腹有诗书气自华’,吾弟着实寻了位不可多得的佳人啊!”南宫灏微有笑意地瞟了眼我,转而恭敬地说道:“承蒙陛下庇佑,弟弟才能与婉懿结缘,只是不知陛下对大婚之事有何打算?”南帝大笑,道:“帝子且宽心,寡人定托人办好此事,内务府前些日子才与寡人说今年的十月三十是良辰吉日,不如就定下这个日子吧!”我一怔,而后笑着回道:“陛下所言极是,十月三十正是婉懿的生辰,真是再好不过的日子了。”龙颜大悦,南帝扭头看向了右侧,说:“三弟,你素来与二弟交好,不如此事就由你来操持吧!”
南帝口中的三弟长相颇为俊美,一副君子之态,他鞠了一躬,说道:“臣遵旨!”我心下疑惑,怎么从未听说此人,且这位帝子容貌略有稚嫩,不像是先皇子孙。
我正思索着,忽的有一个不太友好却又略显苍老的声音冲入耳中:“陛下,臣认为大婚之事不宜交由襄帝子来办,襄帝子年幼,况且这是嫡帝子大婚,不如交由臣办理,较为妥善。”
定神一看,原是之前刚进大殿看见的那位直身仰头站立的傲臣啊。他这一席话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与南宫灏的大婚于他有何干系,他为何多此一事,让我不甚好奇。
我对这位帝子的封号亦颇有微词。襄者,乃助人者也,襄这一个字就注定了他不会是南帝的继位人,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他如此受人欺凌,一个大臣都敢这般对他不敬,邀取头功。
襄帝子好脾性,没有多言,南帝见此,缓声道:“秦将军啊,毕竟你的女儿秦姽婳是南宫帝子的侧妃,由你来办,更为不妥,不如你从旁协助,却也是极好。”
原来是秦祎镇国大将军,难怪敢如此放肆大胆,一代权臣,自然浑身都充斥着戾气。他似有不满,还想再说些什么,南帝神色有些严肃,他便不敢再出声了。
早朝散了后,南帝邀我去后宫拜访各位娘娘,与她们说会子贴心话,我也只得同意。帝宫中妃嫔不多,只有一位贤妃和两位贵嫔,走到瑶池宫却不见帝后娘娘,说是出宫祈福了,倒是令人奇怪。现在里过年还有些时候,此时去祈福,难道是帝宫中出了什么事?这南国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初冬的天灰蒙蒙的,万物凋零,花草尽枯,偶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飞过,并未留下声迹。沉闷了一个星期,几乎是每天都与户部侍女学**子妃的礼仪,就连盘的发髻也是不由我做主,必须得是朝天髻,这样才能显出天家的高贵威严。头上的发饰更是数不胜数,每日早晨梳洗换装就要一个多时辰,然后去宗室祠堂烧香祈福两个时辰,还得操心大婚事宜,弄得我是疲惫不堪,被折腾到了大婚之日已然面色憔悴。幸而管家深知帝子妃大婚之前习俗颇多,吩咐了珥瑶用紫砂锅为我炖了一碗东阿阿胶乌鸡汤,滋补滋补身子。
南宫灏这几日也是极为忙碌,他得督办大婚的所有事宜,细枝末节都不能放过,我亦帮着他细算开支,真是分身乏术。
那礼宾名单尤为令人心烦,谁和谁坐一桌较为相宜、谁与谁决不能同桌都是必须要细细琢磨的事情,弄得我们是焦头烂额,襄帝子却是性子好,不急不缓地和我们分析情况,最终还是他定的喜册。
大婚当日,陵帝、黛贵妃、少帝、烟华帝姬都会来,怕是又得惹起一番风波。那烟华帝姬对我早已是恨之入骨,夺她丈夫、毁她声誉,都成了我的“罪证”,南宫灏倒是聪明之极,女人是不会把自己所遭受的痛苦责怪于心仪之人的身上,反而会将所有受到的不平等待遇推卸至阻碍她道路的无辜之人,到最后都是我来收拾烂摊子,而他只负责看这场精彩绝伦的好戏,真真是腹黑无情。
阿霁也会来,这才是我最忧心的一件事。我与他,已是不可能的了,我到底该如何让他放下这份执念,寻找真正对的人呢?
纵是情深,奈何缘浅,但,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