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在她娇小的身形上镀上了一层金色,她低着头,坐在马路牙子上,人看起来很忧郁。
想来,又是来见沈清平的。
钟离岳眉峰微聚,转头吩咐陈波,“告诉各工种,今天加班。”
陈波迟疑了一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敢说,转身去执行命令了。
钟离岳的目光仍然凝聚在马路对面的女孩儿身上。
她抱着膝,下巴搁在手臂上,眉目忧郁,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千夏把母亲送进了医院,一个人感到孤零零的,有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下课之后,她来了沈清平这里。不敢打电话给他,一个人坐在工地对面的马路边上,等着他下班。可是她不知道,她越是坐在这里等待沈清平,钟离岳越不会开心,就在刚刚,他又下达了加班的命令。
千夏一直等到日头西坠,还没有见到沈清平的影子,正想起身离开,却看到陈波走了过来。
“千夏小姐。”
“陈先生?”千夏有些意外。
陈波道:“请不要再在这里等候沈先生了,这样对你对他都不好。”
“为什么?”千夏诧然。
陈波道:“因为……老板并不愿意看见你在这里等他。”
千夏听得心头越发诧然,在她疑惑的时候,陈波已经转身离开了。他走到车子旁,从里面抱了一箱矿泉水出来,然后又走进了工程现场。
千夏抬头,眸光向着那幢在建大楼望过去,这一望之下,她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虽然隔着几十米的距离,虽然日色西沉,她也仍然看到了他的容颜,有些模糊,可是她认识。
那是钟离岳,他在对面的三楼上看着她。
千夏一惊。
陈波抱着那箱矿泉水上楼去了,钟离岳正在一张办公桌后面,翻阅图纸。
陈波抱着矿泉水进来,钟离岳眉宇未抬,“刚才干什么去了?”
陈波说:“去搬水了。”
“就这么简单?”钟离岳手指翻动那份图纸。
“是。”陈波又回。
钟离岳没再说什么,陈波也忙他自己的去了。
伊千夏站在路边上,心里越想越是起疑,陈波没事跑过来跟她说那些话做什么?
为什么说她在这里等着沈清平,对她对沈清平都不好,是什么意思?
千夏琢磨着,脑子里忽然间清光一闪。莫非,沈清平的每一次加班都是因她而起?
千夏的脸皱成了一团。她脑子一热,便跑去了附近的一家打印部,买了张白纸,刷刷写了几行字,然后趁着夜色贴在了工地的大门外。
那张纸贴完,她就回家了。
工人们下班很晚,谁也没有注意到大门外的那张纸,一直到转天的早晨。
这个早晨,监督以及政府部门都来工地视察,钟离岳也早早地来了。从车子里,他就看到工地的大门外,围着好多工人,正在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他让陈波把车子开了过去,然后下车去看。
听见车子响,工人们都回了头,见是钟离岳,便交头接耳地让了一条路出来。
钟离岳上前几步,看到贴在大门上的内容时,当时就吸了一口凉气。
“钟离岳无视工人身体健康,榨取工人血汗,日日加班,工人呕心沥血,疲惫不堪……”
短短几行字让人目瞪口呆。
“这谁写的,这是!”一个工作人员气愤地过来,一把揭下了那张纸,转过身来对钟离岳说:“钟总,不知道这是哪个小人写的。我们一定会查清楚。”
钟离岳却没有出声,他接过了那张纸,凝眉审视起来……
千夏上了一天的课,精神还是兴奋状态,中午时给沈清平打了个电话,问了他现在的状况,然后嘱咐他注意身体。沈清平嗯着,转而问她王素芬的状况,千夏如实说了,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千夏便去图书馆工作了。
业余时间的她,在图书馆做管理员,这样可以赚些钱补贴母亲的住院费用。
两个小时之后,她从图书馆出来,却看到外面的小路上横着一辆黑色的车子。
她的脚步定住,拧眉。
钟离岳把车窗拉开了,“这个,你写的?”
千夏看到他的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手中举着一张纸。千夏看到那张纸上的字时,就怔了一下。
“不是。”千夏一口否定。她可不能给沈清平惹事。
钟离岳哼了一声,唇角的讥诮明显,“这么多年了,这个‘离’字仍然写成这个样子,不是你,会是谁写的呢?”
千夏立时一 。
是的,这么多年了,这个‘离’字,她仍然写不好看。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嫌这个字的笔画多,而且所有的笔画还要挤在一起,怎么写都写不好看,到现在仍是。
上面小,下面大,写得很丑。
千夏想不到他的记忆这么好,眼光这么锐利,不由扁扁嘴,“是,是我写的。”
钟离岳眼神间讥诮便越发明显了,“果真是鸭子上不了树。”他冷冷地挖苦她一句,就把车窗又合上了。眼看着那黑色的车子就要开走,千夏忙喊了一句:“钟离岳!”
“别为难陈波!”
那车窗便又打开了,钟离岳的声音扔了出来,“我不会为难他,我会解雇他!”
“不!”千夏立即喊了一句。
这次钟离岳没再理她,黑色的车子径自开走了。
千夏这个后悔,怪自己没事脑子就发热,这下可好,连累了陈波,弄不好连沈清平也会被连累。
千夏内疚又不安。
她竟然在转天一早跑去了钟氏大厦,可巧,陈波正好从大厦里面出来,千夏忙叫住了他,“陈波?”
陈波看见她,怔了一下,然后向她走过来。
“千夏小姐。”
“陈波,你主子有没有难为你?他说要解雇你的,你有被解雇吗?”千夏一连串地问。
陈波显然对她的话有些意外,正想说什么,有道不温不凉的声音传过来,“你很想他被解雇吗?”
千夏心神一跳,眼睛一抬,就看到钟离岳从大厦里面走出来。此刻双手插着兜,正斜睨着她。
千夏语噎,这么一发怔的时候,钟离岳又说:“陈波,你是真想被我解雇吗,还不走?”
陈波脸一热,对千夏说:“再见,千夏小姐。”
千夏眼看着陈波转身钻进了车子里,然后是钟离岳打开了车门,也坐了进去,那辆黑色的车子就那么从眼前开走了,千夏有点儿郁闷。
秋天的季节,竟然下雨了。
千夏在路边上等公交,等了半天,竟然没有看到一辆车子过来,她正着急着,一辆白色车子开了过来,车子停下,江毅臣探出头来,“上车吧,我载你一程。”
千夏没有推辞,在噼哩啪啦的雨点中,钻进了车子里。江毅臣说:“去哪儿啊?”
“去学校。”千夏用包里的纸巾胡乱地擦着脸上的雨滴。
江毅臣道:“看见你钟哥了?”
“啊?”千夏怔了一下,接着连连摇头,“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陈波的。”
“哦,陈波也很好,不苛言笑,可是知疼知热,是个闷男。”江毅臣边开车边说。
千夏说:“你想多了,陈先生是个好人,我对他没有别的想法。”
“哦。”江毅臣顾自地笑笑,桃花眼弯起来,“那么千夏小姐,对我,有没有一点想法呢?”
这人果真是浪荡公子,千夏扁扁嘴,“一点都没有。”
“哎呀,真受伤。”
江毅臣若有其事地说。
千夏对江毅臣这副痞性,简直无语,“再见。”
车子好不容易到了D大,千夏丢下两个字,就下车跑了。
身后,江毅臣顾自地眯着桃花眼,摇摇头,把车子开走了。
千夏上完了所有的课程,又去图书馆工作,她把那些被翻得乱掉的书籍重新码回到正确的位置,又帮助新来的同学查找想要的书籍,两个小时的时间很是忙碌。
苏小鱼坐在靠窗的地方,穿着一件淡紫色毛衫静静地翻着一本书,千夏望过去的时候,苏小鱼对她笑笑,眼神干净,也很亲切。
千夏也对她笑了笑,她感觉这个女孩儿并不像一个被土豪包养的女人,她的身上,丝毫没有那种年轻情妇们的奢侈和骄傲。
千夏走到南面窗子旁的书架前,将一个同学还回来的书码放整齐,头一转,她看到窗子外面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晃过。
那人站在一棵梧桐树下,黑色的西装,身影很熟悉。此刻正侧身打电话,他的脸掩映在一片梧桐叶子后面,千夏没看清。
而此时,她听见一阵手机铃声,回头一瞧,但见苏小鱼正掏出手机接电话。
“我马上就下去。”苏小鱼低声说了一句,拿着手里的书放回书架,匆匆地离开了图书馆。
不知为什么,千夏心底有点儿疑惑。
图书馆的工作结束了,千夏去医院看望了王素梦,王素梦的病似乎有些见好了,见到她,眼睛里泛出柔柔的光。她摸着千夏的头说:“夏夏,你好像瘦了。”
千夏把头偎进母亲的怀里,“妈妈,没关系的,就瘦了一点点。”
探视时间过了,千夏依依不舍地和王素梦分别,秋雨让天气变得很凉,千夏裹紧了身上的衣服,一个人回了住所。
一个人的夜真是冷清,千夏想起了父亲,母亲,也想起了愉快的少年时光,她就在那种回忆里睡着了。
转天是周六,千夏先去上了家教课,课后就快中午了,她又去了医院看望母亲,傍晚时,来到了沈清平住的地方。
掐着他下班的时间来的,她来的时候,正看到沈清平和一群工人从工地出来。千夏喊他,“小平子!”
沈清平见到她,清瘦了不少的脸上便立时露出笑容。
“夏夏。”他向她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