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暖暖猛地一蹬被子,被自己的梦惊醒。她爬起来看了看时间,还早,拉开窗帘,雪已经停了,落的楼下的公园到处都是,天边似乎有点灰白灰白的。
给赵梦琪打了电话,关机,看来她是不会来看日出了。于是,她收拾收拾独自出去了。
日出也是日光山上独特的景致,但是观看日出的地方离假日酒店还有一段距离。因为昨天下了大雪,公路封道,缆车却开了,来看日出的人很少,只有零零星星的几队。
苏暖暖下楼的时候碰见了几个正巧要去看日出的旅客,她不敢一个人走着上山顶,所以选择和大家一起坐缆车。
缆车是很大的那种,一节可以做二十多个人。大家伙都很兴奋,一边赞叹在缆车上居高临下看见的美丽雪景,一边还不忘拍照留念,唯独苏暖暖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缆车的角落。
缆车落地后,大家呼啦一下的下车,她是最后一个下去的,没有人意识到她和大家走的完全是不同的方向。
她从华严寺后面绕过去,上了一个更小的山峰。上山的台阶很小很窄,昨晚下的雪积得很厚,几乎快要没过她的小腿,所以走得吃力,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是,越是走着困难她偏要走的疾,好像特意跟这雪较劲似的。最后腿走的都酸了,一下没抬到足够的高度,被台阶绊倒,她的脸和雪挨得极近,近到都能感受到雪的寒气,她翻过身来,躺在雪上,头顶是大片大片的湛蓝的天空,空气清新的好像能沉入肺底。
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山崖对面有人高呼,一阵又一阵,破晓好像要出来了。她努力的爬起来,继续朝前走。
终于看见了久违的情人坡,坡上长着一课百年老树,树上系着很多红色的带子,带子被风吹的肆意飘扬。不过,苏暖暖还是喜欢情人坡夏天时的样子,到处都是绿油油的,三两对情人在坡上约会,还有一家三口在草地上野餐。
她走过去,围着树干,认真地翻看上面系每一根红布条。
几乎每一根上面都写着“永结同心,百年好合”或者是“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可她要找的远远不止这些,那上面还有他们俩的名字。
那是那年夏天他亲手刻上去的,他对她说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手套太厚了,她嫌碍事,于是摘了,继续找。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下动作,暗暗责备自己笨,过了这么多年,那布条怎么可能在外面?早就被新的覆盖,于是她翻开上面的一层,专门在下面找那些被风雨侵蚀的。
数不清的红色布条被系在树枝上,有些已经被雪侵湿看不清上面写的字,有些则被沙土弄脏,皱皱巴巴的卷成一团,她便用手指一个一个理清,掸去上面的尘土,仔细的翻看。
她做这些事时很有条理,头脑也很清晰,没有任何想流泪的冲动。
可是,一个,一个,一个…..都不是。
红日从对面的山头一跃而起,耀眼的光芒渐渐从地面爬上树干,对岸的尖叫和惊叹已经达到了巅峰。
然后,一个人影立在她的前面。
苏暖暖一开始以为那人是要过道,于是往后退了退,让出一小块可以过去的空隙,哪知那人迟迟没有动,仍然站在原地。她抬头看去,没想到那人竟然是杨琪睿,顿时感觉尴尬,“怎么是你。”
“早上起来看到天气正好,所以出来赶赶日出。”
今天早上起来后,他本来想退房回去,可是打开窗帘发现天气格外好,又想起来昨天她说的日出的事情,就想着去看看吧。他没有乘缆车,而是走上山顶,到观日崖和小山峰的分岔口时,看见苏暖暖神情恍惚的独自爬山,一时不放心就跟过来了。
其实他在一旁看她很久了,本来不想打扰她,可是最后还是没忍住。
“你弄错了地点,也赶错了时间。”观日崖在对面,而且第一缕曙光已经升起,而他却站在这和自己说话。
“找什么呢?”杨琪睿问。
“以前放在这里的东西。”
“放多久了?”
苏暖暖没有接话,而是继续翻找,尽管她什么都没有找到。
“别找了,这里的工作人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布条解下去一批,要不这树枝上没有多余的地方。”杨琪睿继续说。
“这不关你的事。”苏暖暖有点生气,没好气的和杨琪睿说。
他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苏暖暖的眼睛,说:“你昨天上不来山不归我管,突然胃疼不归我管,现在在这里犯傻也不归我管,可是苏暖暖,我都管了。”
山风呼啦呼啦的吹,掠过脸颊又冰又刺骨。
杨琪睿看到她的手指被冻得通红,手背上还有被脏布条蹭上的痕迹。他叹了口气,“暖暖,你已经不是小孩了,人生不可能被寄托在这些东西上。”
从对面的观日崖上传来热烈的尖叫声和欢呼声,人们沉浸在日出的喜悦里,欢笑声此起彼伏。
在这样喜悦气氛的烘托下,她的眼角逐渐湿润,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哽咽着说:“对不起。”
他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可她却还闹情绪凶他。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一遍。
他看着哭泣的苏暖暖,想安慰她几句,可是在心里反复斟酌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于是递给她一张纸巾。
苏暖暖谢着接过纸巾,缓缓地说:“我从小就笨,脑袋也没有别人好使,别人花半小时就能记住的课文,我要花一个小时,甚至更多,可是到了老师跟前又紧张,结果一个字都背不出来。”
她感觉心里堵的慌,情绪积压了太久,要是不找人发泄一下就会疯掉。
“我从十五岁开始就喜欢过他一个人,以我这样的性格竟然是我先喜欢上他的,那年夏天我们把名字系在这棵树上,说着生生世世的谎言。来过日光山很多次,可是一直不敢来这儿,我想今天就来看看吧,看看名字还在不在,可没想到……”
杨琪睿站在旁边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我是不是挺可笑的?竟然还想着他,竟然会相信这样的话,大家都说恋爱时智商会降低,看来真的是这样的。”苏暖暖不知道她今天是怎么了,她平时很少在别人面前哭,就算在管怡和赵梦琪面前哭过的次数一只手也能数得过来,可今天竟然对着杨琪睿发起牢骚来。
她开始后悔自己的口无遮拦,勉强的笑笑,“不好意思了,听我在这絮叨,你就当从来没听过吧。”
此刻,太阳已经脱离了云层的遮挡,悬挂在半空中,发出赤红的光芒,杨琪睿就站在苏暖暖对面,整个脸都逆着光,看不清神情,隔了好久,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白色的口罩,递给苏暖暖,说:“山风很大。”
苏暖暖眼波微动,接过口罩。这时,她突然看见碰巧和她一起来日光山的同事正在往情人坡上走,旁边还有一群其他游客。要是被同事看见她跟杨琪睿在一起就不好了,在政府单位上班的阿姨,平时消磨时间的方法有两种,第一种是个别人介绍对象,第二种就是传小道消息,特别是这样八卦的男女关系总是被她们津津乐道。
苏暖暖赶紧拍拍身上的尘土,随后对杨琪睿说:“你要朝哪走?”
“下山。”
“那我上山。”说着,就向反方向走去。
杨琪睿看着苏暖暖远去的背影,隔了好久才转身,独自走回昨天停车的地方,一路上都有山上的工作人员在清雪,走到半路看见了自己的车。
引擎盖和车顶上都是积雪。
这时他突然听见,山上的观日崖上传出“啊——”的大喊声,应该是个年轻的女生。
他朝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一个小姑娘对着半空的云海,大喊:“小—志—,我—喜—欢—你!”
紧接着就看见那个叫“小志”的喊道:“我也喜欢你!!”
两人的互相告白引来了一阵哄笑。
这些应该都上还在上学的孩子,十几岁的年纪,真是一个离他遥远的年纪……
他带的研究生大都二十几岁,有些是医院下派到自己这学习的,甚至还有比自己年长的。
他很聪明,念书花费的时间就比别人少,他十五岁时在干什么呢?忙着学习,他有一大堆感兴趣的事情,也没有心思想这些事。
那苏暖暖呢?
回到宾馆后杨琪睿看见放在客厅茶几上包,那是苏暖暖给她的,里面有几个热帖,一条黑色的毛线围巾,还有一个保温杯。
他把那保温杯拿起来,拧开,里面的水本应该是热的。他和很多同行一样,有轻微的洁癖,譬如早上爬山时,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扶手,弄脏了他的手,他回到宾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手间,用流水把手洗干净。至于隔夜的水,他是从来不入口的,所以他不会和饮水机里桶装的矿泉水。
可是此刻,他却把保温杯送到自己嘴边,仰头喝了一口。
那清澈的液体,从口腔缓缓流进喉咙,顺着食道滑进体内。
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