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亦随被水流送的并不远,也就几里的路程,他摸着黑跌跌撞撞,黎明时分,来到了摆渡村的小码头上,打算转告一声便离开。
码头上聚集着几家渔户,按习惯起了个大早,都在整理渔网,修补船只,倒不曾出航。少年心里高兴,想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否则待会有人下水捕鱼,那可能来不及了。
云亦随走向一个老渔夫,叫了一声“老爹”,将他遇到的情况,简单讲述了一遍。
老渔夫微微一笑,这才说道:“你也是命大,居然在妖怪嘴边逃生,想来是有福气的人,身上伤得可重?我屋里有伤药,让我那老婆子,给你拿来一些。”
云亦随觉得也好,伤口上擦伤药,好的更快一些,又问老渔夫,这些天是否有人被鱼精害了。
老渔夫喊了一声老伴,叫她拿药来,回答道:“这妖怪的消息,我们都已经知道不少时日,十几日前,就有渔船被那黑鱼毁了,人也没回来,不过还是要谢谢这位小哥的一番好意。事情已经被我们告知镇里,镇里又上禀县衙,说是去请什么修仙门派的天师,前来除妖,让我们等些日子就来,这都过去十几日,也不见人,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修仙天师,是什么门派?”云亦随心里一惊,他已经明白那一对白衣男女为何会到村里,可惜自己和师傅都好久未到码头来,不知道黑鱼怪的事情。
“小老儿哪知道什么门派,都是听说,天师们架子大,没准嫌给的钱少,不肯来呢。”老渔夫叹了口气。
渔夫的老婆子拿了药来,递给云亦随,她看了看少年,竟然觉得有些面熟,好似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
云亦随一边抹药,一边沉思,想来方家应当知道有修仙的人要过来,还找师傅来捉红眼,难道是故意设计,谋害师傅?
这倒是云亦随多疑,那方家的确知道县里请了高人,只是红眼闹腾一番之后,家里立刻乱了套,往上面打听,也不知道天师什么时候来,只说没信,于是人人焦虑。
牛大河想起了早点摊子上的小孩,也就是云亦随,这才寻访下落,前去相请。除妖的事情,自然是越快越好。谁知碰巧,那聂兴怀、贺新月也从门派赶来,正好路过,察觉到了红眼身上的妖气,便有了后面的事情。
若是已然知晓赵离人的身份,意欲相害,断然不会让云亦随有逃脱的机会。
老婆子猛然想起,这孩子不是街头悬赏告示上贴的那人吗?自己前天上街刚刚看到,村里张榜捉拿妖人,原来他就在这里!他可是值一百两银子!老婆子咽了一口唾沫,偷偷走到隔壁一间草屋,去喊年轻力壮的侄儿。
“你可看准了,弄错了担待不起。”年轻渔夫谨慎得很。
“保管没错,这就是那小子,告示上有画像,一模一样。”老婆子道。
“那好,我再叫两个人来,一起拿了他。”
“你莫叫人,叫了就要和我们分银子,一百两呢!”老婆子生怕少年走了,捉急道。
“你这死脑筋,他是妖人,必定有些本领,我一个怎么应付的来?就知道贪钱!”年轻渔夫骂了几句,便去找人。
云亦随擦了药,又追问老头儿几句,见问不出什么,正要走却看到几个膀粗腰圆的大汉围过来,都是附近的渔夫。
“你们这是作甚?”老渔夫还不明就里,只是看到眼下的情形,有点不解,挡在少年前面。
“老叔,你快闪开,这是通缉的妖人,抓住了值一百两呢。”脸色黝黑的年轻汉子道,他手里举着一副鱼叉,目露凶光。
“混账,这小哥有恩于我们,你们要拿他,我可不允,都收了家伙。”老头子一阵怒喝,毕竟有些威望,几个年轻人不敢向前。
老渔夫走到云亦随近旁,柔声道:“有我在,他们不能胡来,你快走吧。”
云亦随本来全身紧绷,已经运起阳元准备抵抗,被这老头儿一劝,立刻放松下来,转身要走,却看到老渔夫突然掐住自己的喉咙,将他按倒在地,实在是情况太突然,根本反应不过来,待到再要反击,几个大汉如狼似虎扑上来,按住他手脚,又用绳子捆了,不能动弹。
“对不住了,小哥,谁家都要讨生计,一百两银子,够咱们支撑几年的,最近打不了鱼,实属无奈,你原谅则个。”老头儿又拿了一段绳子,把少年捆得更结实些,嘴里絮絮叨叨地解释着。他听到一百两银子,自然动了心思,又怕少年有能耐,就施展一出缓兵之计,果然得手。
云亦随心里一阵悲凉,一百两银子,让这些看着老实巴交的渔夫,变成另一副模样,难怪师傅总是叮嘱,人心不可预料,自己这才明白,上了老滑头的当。
几个渔夫商量几句,便押了云亦随,往方家走去,准备交给老爷,领下赏钱,码头到村子有三里多的路,害怕少年逃跑,几个大汉都跟着去了。
距离摆渡村还有一里地的时候,正是一片小树林。突然一片巴掌大小的花瓣飞来,速度极快,连眼睛都看不清,领头的老渔夫,抱着自己的脖子,一股鲜血,拦也拦不住,喷泉似的往外冒。
“小心了!”不知谁喊了一句,声音戛然而止,又是一片花瓣,不偏不倚飞到他颈项处,顿时倒在地上。
几乎眨眼间,几片花瓣一并飞来,渔夫们魂飞魄散,想躲却躲不过,一个个被切倒在地上,片刻没了生机。
只剩下一片花瓣的六瓣从一棵大树后出来,“脸上”满是哀怨和愤懑,它用最后的花瓣,割开了云亦随的身上的绳子,便冲到少年身旁,用仅余的两个叶子,搂住了他。
“六瓣!”云亦随惊喜异常,失声喊道,他托起花妖的蕊芯,见它光秃秃的,好不难过,当即流下泪来。
六瓣却摇摇头,牵着少年,迅速隐没在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