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一路疾奔,途中遇到不少棘手的怪物,青厄也只是全力防御硬接一些攻击而并未出手训诫,毕竟一旦被怪物拖住,再想脱身可不是片刻能完成的事。虽然后方暂时没有人影追来,但出于警觉青厄还是到了地狱外围都没敢停下,毕竟阎罗殿的能量并非等闲。饿鬼界本身可能就是死者的聚集之地,而阎罗殿和地狱存在的本身,更是掌控着大部分的饿鬼,单凭十八位殿主,这饿鬼界能与之较量的也不过两手之数。按青厄的想法,可能回到鬼校才是真正的脱离险境,而此时的他并没有预料到,这个女子对阎罗殿的意义,或者说对整个饿鬼界的意义,究竟有多大。
即便以青厄远超寻常饿鬼的体力,在几个小时内到达千里外的鬼校,尤其还要分出一些力气护住这名女子,也是几近全身乏力。迅速去到自己的练功房,把昏迷的女子放在中央的席子上,自己则半躺半坐地靠在角落大口喘息。他看得出来这女子与饿鬼是不一样的,她的眼睛是灵动有神的,眨眼之间都有一丝难以言明的深韵,而青厄见过的所有饿鬼中,眼神都是无光泽的,仿佛只是一面镶嵌在脸孔上的圆镜。就像青厄他自己,除了出生时眼眸带着一丝青色,与寻常饿鬼一样,眼睛里从来透露不出感情来,这就是饿鬼,有感情但没有眼泪,没有眼波流转,也没有眼笑眉飞。女子还是晕睡着的,打斗的余波并不是她可以承受的。青厄正盯着她有些出神,并未注意到女子有醒来的迹象。
有些费劲地曲了下手指,慢慢睁开眼来,花女的方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青厄:有些苍白的脸孔,好像严肃但看上去又有些稚嫩,额头有许多汗,眼眸是青色的,很好看却没有光泽。这是花女第一眼看到的青厄,即便后来他变的成熟优雅,在花女心里,最喜欢的还是青厄最开始的样子,哪怕那时候的青厄,还只是一只刚成年的饿鬼。她刚想出声询问,却是被反应过来的青厄先说了一句:你醒了?花女轻轻嗯了一声,好奇怪的问话,明明是已经看到她醒了却问了这么一句,真是个呆板的人呢。
空气似乎凝结了半晌,“你是?”,两个人竟异口同声地开口询问对方。青厄倒是机灵了一下,忙开口:你先说吧!“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在记忆里似乎不是在这个地方,但我好像又出生在那朵花旁边,我就叫花女”。青厄倒是猜出了花女的身份,但有了亲口的核实显然更好一些。青厄看着花女,倒让花女也一些抵触了,察觉到一丝不妥,青厄开口道:“姑娘可知酿酒?便以这花为料。”花女眉目闪过一丝惊喜,“你就是那个人吗?”“那个人?姑娘何出此言?”“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来这里似乎就是为了给一个人酿酒,难道你不是吗?那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花女满脸疑惑。青厄倒是心下了然,“那么烦请姑娘了,在下先去帮姑娘寻一住所,还请稍候片刻。”恢复体力的青厄说完便欲出门,没留意那女子正在一个人沉吟:青厄,青厄,我是不是真的见过他,我怎么想起不来了呢”花女蹙了蹙眉,那风情倒是万分好看,可惜青厄此时正在校长那申请酿酒之地和花女的暂居之处。
“这么说来,这女子当真对阎罗殿有大用?”听完青厄一五一十的阐述,校长显然也感受到了事情的棘手,彼岸花在地狱并未稀有之物,被摘走不过一年又可重开,这才是校长答应青厄孤身去往阎罗殿的缘由,却不想此次的彼岸花,确是伴生着一名女子。“你去校西南处,那里适合女子居住,附近的酒泉旁就有酿酒的地方,钥匙给你。”校长双手负在后面,似有深意的望了望东南一隅,挥手让青厄退下再行安排。“彼岸花酿酒,阎罗殿花女,莫非是劫难么,对饿鬼界死气沉沉的现状来说,或许也是一次不错的契机,可惜啊,本王老了。”若是青厄在旁,听到校长自称为王,一定会想到当年人人谈之色变的饿鬼界皇室覆没之争。据说当时的阎罗殿便是主要的参与者,那次之后,皇室成员各入其他势力,而当时的第一王侯归城,竟是此后横空出世的鬼校势力掌局人。
相比于鬼校的平静,阎罗殿主阁内确是一片肃杀之意,环目一看,赫然竟是十八殿主聚集一处,而从他们的目光看去,那穿着黑色为主镶青色边纹的锦服的男子,坐在阎罗殿主阁的中央,竟是威严到仿佛一切生物都要低头于他的样子。“禀王上,此事最后该如何决断,还请示意。”开口说话的是坐在第二席位的老者,阎罗王目光并未看向下方的席位,而是闭上眼睛说:“阻我成人路,那便以饿鬼界来偿。传我令,出阎罗,屠外鬼。我也不去查,不信没人把花女交出来!这么多年来,莫非他们忘了我阎罗殿,才应该是这一界的正统不成?”此话一出,殿下的诸位殿主确是人人惊惧,但却无一人敢开口劝阻。虽然他们是饿鬼界人人谈之色变的人物,可他们这位王上,才是真正的屠夫,这十八殿主,过半人的上位,无非就是因为前任的殿主忤逆其意,当庭处死,而其余殿主,自然是阎罗王原本的党羽。作为鬼武满阶的阎罗王,他自然是霸道无匹,当初鬼武九阶的大殿主,也不过他的十合之敌,十合之后便是斩于殿下,至此阎罗殿便成其一言堂,无人敢逆。阎罗王说罢便拂袖而去,并未给其他殿主商量的余地。于是乎动荡整个饿鬼界的劫难,竟是出自一人之口,源自一人之怒。
从阎罗殿开始蔓延的杀戮,慢慢席卷开来,而远在千里的青厄,似乎还不知情,只等花女的就酿好,便尝试唤起饿鬼界书的余下内容。此时的饿鬼界,从阎罗殿外围开始,几乎都是一面倒的屠戮,除鬼校之外的几大势力如狩猎殿、兽山、水中阁都有饿鬼遭到杀害,传信于鬼校寻求联合自保,归城回信上只写一个“可”字,烧掉来信时眉头紧锁,“那个老家伙心性歹毒,如何能成人,即便是成了也不过是孽!”沉思一会便走出门来,看方向是往青厄的练功房走去。青厄在练功房并未练武,而是在联想有关饿鬼界书所有的内容,而以他的猜测,可能饿鬼界这一界的鬼,可能会因这本书产生不可思议的变化。青厄自认从不是大善之人,但摆在他面前的一个拯救饿鬼界的责任,他没理由劝自己不承担。他开始焦急着花女酿的酒,甚至于不再去询问花女记忆里的一部分,他相信来日方长一定会有机会,可惜他后来很长的时间都没有再遇见花女,哪怕日思夜想,哪怕寸断肝肠。而外面慢慢接近的脚步声倒是让青厄有些意外,因为寻常很少有人来他的练功房,毕竟练武被打扰虽不至于走火入魔,可确实也影响到练武的效果,青厄还未询问,门外便是校长清朗的声音传来,青厄忙出门相迎。
校长颇有深意地看了青厄一眼:“青厄,你是我鬼校最好的苗子,我不希望你有什么事瞒着校长,之前我甚至不过问你去阎罗殿的事,关于花女,你也该对我坦白一下了。”
青厄听到“花女”的字眼内心确是感到不可思议,原因无他,花女这个词他从未在其他地方听闻过,除了寄居在自己脑海的那本饿鬼界书,竟然还有人知道花女的存在。校长的为人他倒是并不担忧,毕竟除了养父,校长和钟食都是他亲人一般的存在,平时校长对自己的照顾也是显而易见的,当下青厄便把自己的事情稍作整理地说了出来,而饿鬼界书的存在则用一些隐晦的说法代替了。饶是以校长的见闻听得如此这般,也是惊讶不已,不过除去惊讶的部分,更多确是满目的期冀,脱离鬼身!那可是脱离鬼身啊!如果有选择,谁会愿意当一只饿鬼呢,看着自己那没眼色的瞳孔,干枯的皮肤都是心理的劫难,还有那月初而至的撕裂肝肠的痛苦,从身体上也足以拖垮他们。至于死后化成的污秽,饶是以饿鬼的定力,也忍不住干呕作吐。单单凭借这一点,他们也必须保住花女,而至于向阎罗殿那些食鬼之鬼,那些恶魔协商合作,从来都不会出现在这些势力的考虑范围之内。校长忙加寄一封信去往各势力,说到了花女的存在,也简单提到脱鬼身的可能,相信他们知道怎么选择。
这一界从花女离岸那一天就注定不会太平,阎罗殿毕竟是饿鬼界真正的核心,加上其他各势力的援助,鬼校这一方的处境仍是堪忧,所幸阎罗殿到各大势力的路途遥远,其中奔波也是消耗了阎罗殿的一些势力,而对付这群作恶之鬼,饿鬼们只能是以命换命,别无他法。以致数千年后的饿鬼界,即便无人往来,这满地的腥红仍然是化不去的痕迹。整个界河都住满了饿鬼们的灵魂,他们哀嚎着,哭啸着想要加入这混乱的战场,没人能让他们如愿,却是不停地有人随他们而去,这一界许久未动荡,死气沉沉,然而动荡一次,代价确是这些向往安宁的饿鬼所承受不起的。阎罗殿的饿鬼也并非不害怕,但阎罗王最后公诸于众的脱鬼身的承诺,使得他们悍然赴死,他们是恶,但他们同样渴望摆脱,渴望脱离这肮脏可怕的一界,却不曾想到正是他们这些恶鬼的存在,才使得这一界如此模样。若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恶念,到何处都是为祸一方,使得生灵涂炭。在花女离岸那天,那首没人听懂的歌,它的歌词是这样的:
想起奈何桥上的梦呓,
桥上三生石捡拾不起,
你只叹息,深深叹息。
前生或来世不过俱是虚惊而已。
那一次出征,出征前,
西北的鸿雁断翅为记,
南方星或是早有预意,
可偏偏那时你不信。
孟婆劝汤的糜语听来心疲,
可你终也承认,
生生世世如何再提,
到头不过寻医问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