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他说的有些急,突然呛咳起来。
茉莉僵着抽疼的身子,牙齿绷得紧紧的,重重的咬着他的手指,心里又痛又酸楚。
血的味道很快就在她的口腔里蔓延开来,咽不下去的口水混着血液邋遢的沿着嘴角流下来。
她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对自己的极致厌恶。
烈火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呼吸急促而粗重,喷在她的颈项间。
“...”她努力的想说话,想叫他把流血的手指拿出去,结果却发出了模糊不清的呜咽声,她自己再听不下去,抬着僵硬的手想去拉他。
“嘘...嘘...”他抓住她的双手,偏头亲她的脖子和脸颊,急切温润的触觉很具有安抚感,“没关系的茉莉...茉莉乖...茉莉最乖...”
她因自己的无力呜咽起来,泪水因身上和心里的痛楚源源不断从眼眶里滴落。
“没事...没事...”他的声音很嘶哑,轻且浅,似乎要用很大的力才能说出口。
她闭紧双眼,努力克制自己溢出的哭声,阻止自己再让他担惊受怕。
身边的沙子又开始蠢蠢欲动,烈火想抱着她站起来,却又被打得摔回去,发出很大的摔落声。
上面的几人看着情况不对却毫无对策,身边被沙子纠缠根本脱不开身,只好大叫他们询问情况。
“你们怎么样?”
“快回答呀!”
...
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叫出声回答他们,他感觉自己经过那么一摔已经到极限了,眼前也天旋地转的发黑,脚也撑不住自己和她的重量,无论是身后的伤口还是眼睛都疼的要命。他抱紧怀里的人,低头再看了看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暴戾和愤怒,叫嚣着要毁掉这里。
背后的伤疼到麻木,却又产生一种骨头错位的疼、酸、胀、麻,他抹去嘴边的血迹,嘲讽的笑起来。
皮肤被活活撑裂,雪白的骨头穿破肤肉,杂夹着鲜血和筋肉窜出来,舒张,延伸,随后是薄若蝉翼的黑色肤肉在上面一点一点的形成,瞬间就成了一双巨大的黑色骨翼,仿佛恶魔一样曲张开来,投下一片阴影。
茉莉的眼睛察觉到突如而来的黑影,强迫自己睁开来,入目的却是他的脸。
他眼中的倒五芒阵在他纯黑的眼瞳里炙热的燃烧着,像暗红色的岩浆,隐有火色流窜,沉默却不可忽视的燃烧着。
茉莉看见了他眼中的不寻常情绪,隐秘的爆发,深而沉,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更热烈。
他紧紧抿着唇,红发在凌乱的风中飞扬,盯着她的眼却一瞬不瞬,既让她觉得陌生又让她觉得熟悉。
随着骨翼的伸张,鲜血就像雨滴喷洒,她的脸上也因此沾上了些许,滚烫的温度煨着她的肌肤,似乎要渗进她的血肉里。
她感受到他冰凉的手指抚去她脸颊上的血液,眼里只能看见他深邃的眼睛和分明的轮廓,像魔怔一样紧紧盯着他,片刻也不放过。此时此刻,她从前那沉静温和的他似乎已不在,眼前的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他,仿佛藏在刀鞘里的亮剑,隐秘而危险。
他的手随即附上她的眉眼,遮去她怔怔的视线,骨翼伴随着剧痛缓缓舒展,剧烈的一挥,周围的沙土瞬间被掀开来飞扬去好几米。
身体的僵直状态在慢慢减缓的同时,牙齿一松,口中鲜血淋漓的手指也撤了出去,她只觉自己的身体一轻,像是慢慢悠悠且稳稳当当的一点一点上升。
旋风的声音被阻隔在外,身边一片寂静,也一片黑暗,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头倚靠的是他结实温暖的胸膛,听见的是他强有力的心跳。
随后是突如而来的黑暗,她陷入了最深沉的昏睡。
烛光摇曳。
连抬起自己那酸麻的手臂都倍觉艰难,她睁开疼痛的眼,花明那担忧的脸就在视线里。
“哎醒了醒了!”花明惊喜的叫出声。
千烨莘听到,赶紧从一边的地上站起来,冲过来问,“怎么样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咽了咽口水,嘴里干涩,她张嘴,“想喝水。”
“水来了水来了!”花明机灵的倒了一杯水递给千烨莘。
千烨莘接过来,小心的扶她起来,把水递到她嘴边,“来,小心点喝...”
茉莉撑起身子,尽量少把压力压在千烨莘身上,想自己端茶杯,却拗不过她,最后只好就着她的手喝下了一整杯水。
干裂的唇因水的滋润舒展开,她四周望了望,小小的一个布制帐篷里,地下就是褐色的土地,视线转了一圈,却没有看见他的影子。
突然焦急起来,她踏下床,胀胀的腿却一软。
千烨莘和花明赶忙扶住她,连声劝,“才刚缓过来,别这么急起来...”
她一阵眼花,哑声问,“他人呢?”
千烨莘犹豫了一阵,才说,“他在隔壁的帐篷里休息,挺好的。”
她的语气有些犹疑,茉莉几乎是立刻发觉不对劲,挣扎着推开她们,虚浮着步子奔出去。
外面很亮敞,到处是一对一对的篝火,她揉了揉刺痛的眼睛,急忙去寻找其他人的踪迹。
不远处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帐篷,里面的人走进走出,她一眼就看见了等候在外面的七星。
她皱着眉,表情不是特别好。
她的心猛地沉下去。
在千烨莘和花明的惊呼下,她几乎是连滚带爬扑过去。
七星原本抱着臂的忧心忡忡,此时见面前茉莉突然冲过来瞬间手忙脚乱,一把捞住她,语无伦次,“你不好好休息,怎么来了...”
茉莉的眼里已经有了泪雾,不断向里面张望,视线却被薄薄的灰色帘子挡住。
她拨开七星的手,慢慢掀开帘子。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麟也,迦逆,灰岩,白浅都在一边,埃雷纱和几个不认识的女人正蹲在地上背对着她做些什么,许许多多的药草铺摆在地上,花花绿绿的。
被他们挡住的临时用许多厚重布头铺好的地板上,隐约有一个人正光着上身趴着,背后突兀的骨翼断得丝丝缕缕,暗红的血色溅得到处都是。
她抖着腿走过去,每一步都异常艰难,所有的生气仿佛都被眼前这一幕抽走。
他正闭着眼,不知醒着还是昏睡着,纸色的侧脸憔悴不堪,眼则被蒙上了一层黑布,原本温润的唇也变得干燥,还有明显的尖牙印子,点点血迹染在上面。
肌肉匀称的脊背上,两道残翼正歪斜的竖立着,白骨森森,从肉里斜刺出来,只要一看就令人胆战心惊,更无法去想象当时的惨况。
她一下承受不住,呜一声哭出来,眼泪不受控制,流到嘴里又咸又苦。她知道自己是脆弱的,无能的,所以无时不刻想让自己强大起来,但事实却是不能的,看到他这样,她比死还难受,恨不得自己去代替他,这样心里还好受一些。
她只要崩溃,就很难停下来,所以哭声越来越大,她自己心里都想克制,只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这种强烈的心碎和悲伤,让她的心扭曲成一团,好像只有流泪,才能缓解她酸痛的心。
他还在昏睡着,呼吸浅弱,弱得像死了一样。
她想凑过去看他,却又怕伤到他,只好蹲在不远处流着泪看他。
其他人都被她哭得失措了,麟也等人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尴尬的待在一边。
“哭也没用。”一个背对着她的女人冷淡的说道,她的皮肤黝黑,背影看上去有些胖,手里包扎的动作却很灵活,她手上一层一层的黑布在烈火的伤口处绕了几圈,随后啧了一声,“不行,还是要切了。”
茉莉猛地站起来,“什么?”
“他背后的骨翼是魔性在他身体里发作时冒出来的,本来以为能慢慢恢复,但是伤口部分现在开始溃烂了,之后的感染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把整个翅膀从他背后切掉?”她握紧了拳头,心里一阵发慌,腿脚直打颤,“这会不会要了他的命...?”
那个女人放下了手里的布,开始从一边的布袋里拿出各种各样的银白色小刀,放在一个棕色瓶的药水里。
“谁知道呢。”她的语气不咸不淡,“这是唯一的办法,否则只能由着他去死。”
她走上去,看他憔悴的样子,和多年前再次重合,只是这次更加严重。
“切吧...”茉莉说出这句话,心里越发空落,她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什么。
“来几个人帮我压住他。”那女人吩咐道。
麟也等人连忙上去帮忙。
“还有你。”她偏头对茉莉说,额头上的半月形额坠在火光的照映下闪烁出晶亮的光彩。
“能不能让他撑下去就靠你了,我们可没有药物充分麻痹他的知觉,或许他会因为疼痛而撑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