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皮包的话打断了陈硕的思虑,他递过来一个茶缸,里面是一坨冒着热气的浆糊一样的东西,“吃点吧,你得补充体力。”
陈硕知道这是打碎后加水煮出来的压缩饼干,但这卖相实在是太恶心了,可不吃又不行,接下来的路程还不知道有多远,不补充体力一定会掉队。他道了声谢,接过茶缸,忍着不去看里面的东西,闭上眼睛吞了几口。
这时候他才发现陶国义和马爷并不在,就跟皮包打听。皮包苦笑道:“昨晚我们胡跑一气,已经偏离了既定的路线,马爷和陶老爷子去定方位,重新找路了,他们经验丰富,这活也只有他们能干,我没那本事,只好留这看家。”
陈硕微微点头,不再说话。他回想这一路而来所经历的事情,无一不透露着诡异和危险,但相较于危险,他更多的是疑惑。陶教授对自己说的话到底有多少是真的?而且现在的他有太多秘密,似乎自己原本熟悉的那个和蔼亲近,知根知底的陶国义陶教授在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很多改变。与马爷和金老三这样的人联手进行多次的古墓盗掘活动,并且全身而退,自己所认识的陶国义并不具备这样的能力,那么在他那几次失踪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怎样的经历可以让一个人在短短一年时间里从一个单纯大学教授变成一个可以和马爷那样的危险人物分庭抗礼的角色?
从一路行来陶国义的行为举止,到与马爷争锋相对的犀利言辞,再到昨晚逃亡时居于队伍前列的强悍体能,再一想到自己这一路上的无能表现,陈硕无奈苦笑,似乎,这里最应该被担心的反而是自己。除了能在学校里做做考古研究,自己似乎一无是处,而且,就算只算考古专业来说,自己离陶国义的差距也是十万八千里,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自己只不过是他的学生而已。
不过,我管那么多做什么,如果陶教授没有骗自己的话,这将是最后一次冒险,自己只要坚持这一次,只要回到学校,这些事情和自己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但是,万一陶教授骗了自己呢?想到这里,陈硕觉得有些无措,可是,事到如今,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这伙成分复杂的人走回头路,而且,即使是自己想一个人离开,且不说那些人同意不同意的问题,他一个人出不出的去,还是两说。再即使能出的去,撇下陶国义自己独自离开,这事他也做不出来。
他一边想着这些让自己头疼的问题,一边看着在火堆边玩弄着树枝的皮包,这个和自己年龄仿佛的家伙,在这样的环境里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适应性,就自己的认知来看,陈硕无法想象怎样的环境能够造就出这样的一个人来。皮包一路上对自己非常照顾,陈硕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但不妨碍他对对方的感激,如果没有他,自己也许昨晚就命丧蛇口了吧!
这时候,出去探路的陶国义和马爷回来了,陈硕支起身子过去探问情况,两人神色还算正常,应该是个好消息。果然马爷招呼大家赶紧吃饭,然后抓紧时间赶路。
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一帮子人得绕一大圈路,这是为了避开可能遭遇的蛇群。陈硕并不清楚他们是依据什么方法判断路线的,指南针并不管用,因为你根本不清楚自己的位置,就算知道了方向对你的帮助也几乎没有。至少陈硕自己在这一点上是无能为力的。
但是带路的马爷走的非常的干脆,一点犹豫的样子都没有,看的陈硕暗暗称奇,就像身边的陶国义讨教。
陶国义笑道:“这事说起来你恐怕不会相信,这就是所谓的风水堪舆之术。”
风水堪舆,古代风水师结合了玄学和地理地质学的一门手艺。历来被视为旁门左道,正统学问为之不屑一顾,因为玄学占据的成分过重,给人以故作高深装神弄鬼的印象。陈硕不由的撇撇嘴,就比如说昨天马爷所说蛇道,虽说后来确实遭遇了蛇群,但也没他说的二十米长的那么夸张,而且他历来所接受的教育,让他不自觉间的会从伪科学的角度去看待这些事情。
看到陈硕的神情,陶国义也不禁苦笑,自己这个学生成绩历来很好,不然也考不上自己的研究生,而且在学术钻研上的态度也非常的认真,但想让他在短短一两天里改变自己固有的思维习惯,太过强人所难。搞学术研究的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芝麻大的问题也得掰开来摊平了弄清楚才算数,更别提这种从根本上颠覆自己平生所学的大是大非,更是本能的去抗拒和厌恶。陶国义在想自己这样教出来的学生到底算成功呢,还是一种彻底的失败呢?话说回来,自己以前不也是这样的吗?要不是后来几乎让自己丧命的亲身经历,恐怕现在坐在办公室里的自己,也会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吧。
想到这陶国义不禁为陈硕担忧起来,现在在地面上还好,等到下到地下,如果他还抱着这种认知,就会非常危险,而自己未必有能力保护好他,而那两个合伙人眼中也只有陪葬品带来的利益,你不挡他们的财路还好,不然恐怕先下手的反而是他们。不行,得给自己学生提个醒。
陶国义正了正颜色,教训自己的学生,“你所学自然都没错,但你在课堂上学到的东西或许有不全面的地方。获取知识的渠道是书本和授业,但这些都是前人总结的,难免会有错漏的地方,需知...”
“需知活到老学到老,所知俞多,未知俞多。哎陶教授,这话你说了多少遍了。”没等陶国义说完呢,陈硕利索的接了下半句。
陶国义也是拿这个得意门生没辙,他笑骂道:“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你多半听不进去,不过,你还记不记得前年我带你去拜访老李的事情。”
陈硕神色一秉,老李他当然知道,清大李仁昌,和自己老师陶国义齐名,不过自己也只见过他一次。但陶国义所说的事情其实并不是拜访老李这件事本身,只能算是一个诱因。
那次的事情影响范围很小,但是级别却非常高,陈硕作为陶国义的助手,也有幸参与到其中。当时陶国义带着陈硕参加一个因施工而意外暴露的古墓的抢救发掘工作,这就是前面提到的陈朔参与发掘过的唯一一个所谓的神仙墓。本来这个墓的级别尚不到能出动陶国义这样的顶尖专家,但是这座墓后期出土的一样东西却被送到了陶国义这里,当时参与发掘的工作人员无法辨别这件东西,所以寄希望于陶老的身上。
陶国义当然义不容辞,可没想到他带着陈朔花费了一个多月时间,只能推测这可能是一个佛轮。宗教礼器陶国义并不拿手,于是就和陈朔带着佛轮去拜访李仁昌,最后两人联手才确定了这东西。当时在业界引起轰动,“桃李”联手,多少年没出现的事情啊,可谓是考古界的佳话。
但这是外界流传的版本,陈硕亲身经历的却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版本。
事实上“桃李”联手也有搞不定的事。两位老教授带着各自的得意门生闷头搞了一个多月,翻阅无数资料,做了多次论证,结果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进展,和陶国义一样,李仁昌也认为这可能是一个佛轮,但也仅仅是可能的推测,至于这东西的年份,成分,工艺,背景,全部没有。
李仁昌在无计可施的时候提出要带着东西去找一个老师傅看看,陈硕心想连李仁昌都把希望寄托在这老师傅身上,莫非是哪个泰斗级的人物?不应该啊,国内考古界的泰斗级人物已经都在自己面前了吗?还有什么人物值得被李仁昌这么推崇,视之为救命稻草?
也许是某个退休了的老教授?陈硕好奇的猜测。然后李仁昌带着他们去了琉璃厂,找到了一个年过古稀起码七十来岁的老人家。陈硕见对方年纪一大把,心里还是挺尊重的,但年轻人的傲气摆在那,加上他又是陶国义这样的顶尖教授的学生,一看怎么是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心底下有些不以为然。
可让他吃惊的是,李仁昌在老人家面前却非常低调,几乎以后辈自居,执弟子之礼相对,这一点连陶国义都非常不解。
李仁昌给大家互相作了介绍,寒暄几句之后,就直奔主题。他取出那个疑似佛轮的东西像老人家请教。
老人家姓王,从见面起就一直没什么精神,病殃殃的像个糟老头。可就在李仁昌掏出佛轮之后,王老头的眼睛就爆出了一股子神彩,人都好像年轻了二十岁,小心翼翼的捧着佛轮,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的奇珍,嘴里一个劲的嘀咕:“宝贝,宝贝啊!没想到我王老头这辈子还能见到一次神器。”
李仁昌和陶国义对望一眼,心中暗喜,知道这事有指落了。陶国义赶紧对李仁昌使了个眼色。
李仁昌会意,就问道:“王老先生,您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晚辈所学有限,只知道这是个礼器佛轮,还望老先生不吝赐教。”
王老头按耐着激动,手中紧握着佛轮回答:“这不是一般的佛轮,它是个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