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之后写了一封家信寄给母亲,只说自己来承平找了一个同学帮忙,事情已经解决了,不日当归,母亲的回信自然免不了一顿责骂,却也叮嘱她在承平要万事小心。
顾然虽说要留她在身边一月,可自从那晚一别,至今都不见他人影,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就连王副官也跟着后面失踪不见。
柏青整天待在督军府,服侍她的人亦不敢怠慢,日子过得也舒心。柏青想,这一月若是这样过了也好,不与他有任何交集,只等时间一到,自己就收拾行李回到陈县去。可是既然不愿见她,那他到底为何要留自己在这呢?
顾然这段时间就宿在军营,照理说现在局势稳定,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动静了,可这少帅还是一日都不肯歇息,倒是难为坏了承军的将领们,王副官这边刚刚跟丁丽丽完婚,只想着新婚蜜月,可是少帅待在军营里他也没办法回家,所以就整天的愁眉苦脸。
这日,他将午饭给顾然送进营帐内,照旧是一张苦瓜脸,顾然见了不免问道。
“你怎么了?耷拉个脸。”
“没…没怎么。”王副官想了想还是继续说道,“少帅,督军府那边…”
“那边怎么了?”顾然以为柏青出什么事,神色焦急把王伟平吓了一跳。
“没怎么,没怎么,我就是想问问您什么时候回去?是您要把人留下来的,留下来了又晾在那…”王伟平不时偷瞄着对面人的神色,越说越没底气。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属下知错!”
王伟平赶忙逃出了营帐,生怕顾然一个不留神拿枪解决了他。
顾然颓然倒在椅子上,其实这段时间他的心何尝不是饱受煎熬,身在督军府的她,就在她能触及到的地方,可是心远了,人再近又有何用呢?她此刻留下只是权宜之计,顾然知道她还是没有原谅他,所以也不知要如何面对。
丁丽丽那天听王伟平说柏青现在正在督军府,起先是惊讶,而后便是思念。想想自己也有一年多没见着柏青了,当年她离开承平,音讯全无,自己多方打听也未果,现在她出现了,自己却不知要如何面对她了。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地想来看她,这便来到了督军府。门前的守卫见来了个外人,自然挡住不让进去。
“你是什么人?来督军府做什么?”
“你好,我是王副官的内人,是来探望柏小姐的。”
谁知这日的守卫正是那日接待柏青的,他心想,怎么又来了个王副官的内人,王副官怎么有那么多内人,这年头还兴纳妾啊?
丁丽丽见他一脸狐疑,这才想起来拿出手中的通行证,守卫一见通行证,也不管她是否是王副官的内人,便放行了。
柏青此时正坐在窗前发呆,便有仆人上来叫她。
“柏小姐,外面有人找。”
“找我?”
“是啊。”
“知道是谁吗?”
“不清楚,是位夫人。”
“好,我知道了,马上下去。”
柏青还在思量,自己此番前来并未告诉过任何人,谁会知道她在督军府呢?一切的疑惑都在她见到站在楼下的那个人后化为泡影,徒留下盈眶的热泪。
“丽丽…”
丁丽丽竟听到了这声微弱的“丽丽”,她本是背对着楼梯坐着的,再起身回过头见到站在楼梯上的柏青,两人虽相隔数步,却都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泪花,看清了泪水中映出的自己的容颜,一年了,她们都变了。
柏青快步迈下楼梯,抱住了丁丽丽,现如今在承平也只有丁丽丽可以让她依靠,丁丽丽知道她这一年来的不容易,便任由她哭,她能为柏青做的或许只有这些了。
两人许久未见,总觉得有好多话要说,可是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是执手相看泪眼。
“你这一年跑哪去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我在陈县。”
“陈县?那不就是承平外不远,你也不联系我,莫不是你还在怪我。”丁丽丽说着就又流下泪来。
“我怎会怪你,只是我亦有难处。本来是准备暂时住在哪,谁知一群孩子就把我留在那了。”
“孩子?还一群?快跟我说说,你这一年都发生了什么!”
丁丽丽迫不及待想知道她这一年到底过得如何,柏青见她这般咋咋唬唬地倒似从前没变,这才破涕为笑。
“就是自己开了个私塾,在家当女先生罢了。”
丁丽丽一副见鬼的模样看着柏青。
“我小时候最怕私塾的先生了,你走开,你走开!”
一边说还一边推着柏青,柏青被她闹得没法,只好讨饶。
“好了,好了,先生在这给学生赔不是了,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你呢,这一年都在干什么?还在报社吗?”
“我…”
柏青见丁丽丽欲言又止地,还一脸娇羞,就知是好事。
“还不快说!”
“我上个月刚结婚。”
“什么!真的吗!”柏青一脸高兴简直比自己结婚还开心,接着问,“他对你好吗?”
“那人你认识…”
“我认识?”柏青想了想,猜到,“莫不是王伟平?”
丁丽丽羞涩地点了点头,柏青一脸了然,觉得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王伟平这人不错,定会对丁丽丽好,她便放心了。柏青握住了丁丽丽的手,真诚地。
“丽丽,你一定会幸福。”
“青儿,你也是。”
柏青这才想起来问起故人,“姝嫚呢?她现在怎么样?”
“我也有好久没见过她了,本来我与她就不相熟,除却上次她主动来找我让我帮你们家,之后就没什么交集了。”
“帮我们家?”
“对啊,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帮你们家帮你渡过难关,正好姝嫚来找我,告诉我将你们家的消息登在报纸上,为你们家募捐,这样或许可以帮你…”
丁丽丽说到这,柏青突然觉得背后有一阵阵的冷汗,姝嫚利用丁丽丽在报社,散布吴氏要垮台的消息,这样一来,那些股东必定会为了自己的利益闹上门来,这些丁丽丽不知道,但是高姝嫚是一定知道的,生意场上的事,他们都是从小就耳濡目染来的。
“青儿…青儿…”
丁丽丽还在说着高姝嫚,见柏青突然走神了,便叫了她一声。柏青回过神来,“嗯?”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丁丽丽看她面容确实有些憔悴,也不免为她担心。
“青儿,你怎么会在督军府,还有你跟少帅到底是怎么回事?”
“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看来柏青并不准备回答她的第二个问题,“我听伟平说,少帅是很关心你的,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呢?你总是看不开,到时候苦的还是你们两人。”
“我现在挺好的,他…刚统一三军,正是得意时…”
“到底好不好不是说给我听的,你自己这儿清楚。”丁丽丽点了点柏青心的位置。
“据我所知,少帅这一年多过得也不好,伟平常跟我说,少帅夜不成寐,经常整夜整夜地趴在桌前忙公务。”丁丽丽见柏青还在认真听,故而继续说道,“听说,前两****还生病了。”
“那他现在如何了?”
“伟平说,总也不见好,少帅不愿吃药。”
“是啊,他本就不喜欢药味。”
“所以,我今天来也是受人所托,那请你帮个忙?”
“谁的忙?”柏青疑惑地看着丁丽丽问道。
“我是受伟平所托,让你帮少帅的忙。”
王伟平昨晚回来就跟丁丽丽商量了这件事,少帅现在这态度完全不利于他与柏青的关系,那他只好帮帮忙了。
“丽丽,你这是有了丈夫忘了朋友啊!”
“青儿,去看看他吧!”
“丽丽,不是我不愿帮你,只是我跟他的关系,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明白的,我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一个月,然后离开,不想再牵扯出太多了。”
“好吧,只愿你遵循自己的内心就好。”
两人这一见面便忘记了时间,一直谈到太阳下山去了丁丽丽才不舍地离开。柏青送走了丁丽丽,便回房了。
晚间,她照旧是早早睡下,其实也只是躺着并未入眠。窗帘未合,让月光毫无阻拦地进入,也算是陪着她渡过这漫漫长夜了。想着今日与丁丽丽说的话,想起了顾然,其实她的内心是想看见他的吧!
正当柏青看向那一轮明月之时,门锁转动了一圈,柏青听到声响,几乎是本能地就闭起了双眼,等她反应过来根本没必要这样的时候,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床边,这个时候再睁眼难免尴尬,柏青就只好继续装睡。
就算是闭着眼,柏青仍能感觉出身边的人正是多日未见的顾然,他的脚步声、他的气息,永远地烙印在她的心上,抹不去,忘不掉。
柏青感觉到他身体的移动,他将双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灼热的气息正慢慢向她靠近,两人的心跳也接近同一频率,有一时她甚至紧张地忘记了呼吸。
就在他的唇触碰到她的额头的时候,柏青的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溢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只是觉得心痛难捱。顾然察觉出她在发抖,却仍装作毫不知情地吻过她的眼角,将她的泪水吻干。
柏青睁开眼,只见月光从他身上倾洒下来,罩住了他,而他是黑暗,亦是光明。两人唇齿几近,却无法再往前靠近一步。
沉默了半晌,顾然才开口道。
“青儿,我还欠你一场婚礼,我们结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顾然再也不想与她这样下去了,天知道他这半个多月,甚至这一年多的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没有她的日子,每天都只是重复的活着,他想要她,无论她的心还在不在了,他都不管,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柏青听到他的话只觉得是讽刺。
“你欠我的何止是一场婚礼。”
顾然原本伏在她的身上,此时也坐起身来,面朝着月光,背对着床上的人,看不清表情,摸不透心思。
“所以你要我怎么还?”
“我不需要你还。一年前,当我知道了隐瞒了十年的真相,当我知道了我父亲的所作所为曾加之于你的伤害,加之于顾家的伤害,我想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可是你未曾给过我机会,就将我推入地狱,将吴家推入了地狱!”柏青擦干了泪,定了定心神才继续说道,“当你做出选择的那一刻,我们就扯平了,所以我不需要你还,因为我已经还清了你,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
她说这话是真的不想再跟自己有任何牵连了,顾然只要一想到后半辈子没了她在身边就觉得心如刀绞。
“你错了,你我之间永远都不会扯平,永远都算不清,这是从十一年前开始就注定的。”
顾然说完之后,二人俱是良久无言,柏青只是闭着眼不去看他,更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去的,再睁开眼时,便是天明,昨晚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如果不是眼角的泪尚未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