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东西都可能上瘾,每个人的喜好不同,上瘾的程度亦会有所差异,其主导着同一事物,不同人主观认识的差异性。
情报,对于尝到甜头的伊稚斜而言,让他开始越来越依仗情报来做决策。
而情报的副作用是随着理性分析的强盛,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感性直觉的敏锐性。
查干从不在公共场合参与伊稚斜的决策,在外人看来查干只是一个身份特殊的帐前大护卫而已,从而可以很好的隐藏起来,帮伊稚斜做好谍报工作。
在私下,查干亦很少建言伊稚斜应该如何做,除非被具体问及。尽可能让伊稚斜自己做出分析决策,这样便可避免因决策不利后果带来的疑心防范。
查干从不在情报内容上做手脚,从来都是客观呈现情报本身的真实内容,这亦是查干能够经受住信任考验,让伊稚斜相信情报内容的原因所在。
但查干会在情报呈现的事态导向上深做文章,滤掉那些可能改变预定事态进展的情报,增加促进预定事态进展的情报份额。
查干会根据伊稚斜的心理变化,在一定阶段把其注意力锁在某一关键问题之上。如早期的情报导向主要以草原伊稚斜的仇家为中心,慢慢的转移到太子势力上,成为新单于之后则是各王的人心归附上,以应对从刺杀到王位之争,从王位之争到新王权威的事态演变需求。
这样的情报服务对于任何人看来都是顺理成章的,并不存在什么漏洞,包括伊稚斜本人亦是如此认为。
但正是这样没有漏洞的情报,犹似一张张看不见的网,牢牢的把伊稚斜锁定在预定的事态演进轨道上。
不能有效的跳出现有的理性态势逻辑,便难以通过创造力的战略拓展,打破不利的态势压力。
在宏观层次上,由于缺乏对整个态势资源的打碎、错位、再造的感性创造力,让伊稚斜在应对汉庭的攻势之下,一步步陷入到越来越多的态势应对危机之中而无暇他顾,造就了以守势为主的被动局面。
虽然,河南之地的丢失是其父军臣单于在位的责任,而右贤王被灭和右贤王自身有着很大的关系,但这所带来的不利态势,会让伊稚斜在夜声人静的时候,思索其原因所在。
困在局部焦油坑中,缺乏深度整体观略的伊稚斜,往往感慨自己的命运不济:如果自己能早出生几十年,便能够把处在襁褓中的汉庭灭掉;或者早早的当上单于,便能够构建坚固一体的草原联盟,不至于落得如此被动的局面。
右贤王被灭之后,为了迅速遏制汉庭咄咄逼人的攻势,并树立新单于的权威,伊稚斜决定集中优势兵力对汉军的软肋予以痛击。
伊稚斜根据匈奴人对草原地形的掌握和自身机动灵活的特性,决定避开汉军的锋芒,下达了以保存己方实力和歼灭汉军有生力量为主导的对汉战略。
右贤王被灭的第二年,汉军再次发动了大规模的出兵行动。
根据草原哨兵的禀报,发现一支数千人的队伍脱离汉军的主力而单独行动,而这支队伍正是由汉军机动性最强的前将军赵信部和最精锐的右将军苏建部组建的骑兵突袭部队。
这让伊稚斜终于逮到一个难得的机会,决定把这只军队圈起来狠狠的大,打出匈奴的勇猛与军威来。
害怕激战中遭遇汉军主力夹击的伊稚斜,让另一支匈奴王庭的军队诱敌,把汉军主力牵制在较远的外围,以便拥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啃下这块硬骨头。
这支策应的匈奴王庭军队,以边战边跑之法,成功的把汉军主力牵制在数百里之外。
但命不逢时的是,其将遭遇汉军机动性最强的霍去病部,一个由最年轻武士、最强健战马和最锐利将领组建的新锐骑兵营。
以牵制为主目的的这支军队,在保存实力的主导思想下,根本就没做对战的心理预期,更认为以汉军的机动性,他们想跑,汉军便奈何不了他们。
在再次靠近汉军主力以耍猴般引诱的时候,从汉军中突然杀出一支装甲精良,疾驰如风的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自己。
一看大势不妙的匈奴军队,便迅速向后逃窜。初次参与匈奴对战的霍去病,犹如被关了好久撒出去的野狼看到了羊羔那般的兴奋,甩下行军缓慢的主力部队,带领八百铁骑追击这支把他们当猴耍的匈奴军队。
虽然匈奴人善于草原长距离的奔袭骑行,但逃离一百余里之后,才发现这是一支根本甩不掉的骑兵队。
路遥方知马力,这支人数上占优的匈奴军队,是伊稚斜父辈留下来的王庭老兵,面临着体力和心理上的双重崩溃危机。
这时,霍去病开始进行大穿插式的猎杀,匈奴军队在猛烈的冲击下迅速崩溃瓦解,匈奴籍若侯在乱军中被斩杀,单于的叔父罗姑比被俘虏。
就像猫捉耗子那般,先玩累了再捕杀,更何况是一只刚成年的猫遇到了一只上了年纪的体衰老鼠。
霍去病缴获俘虏的兵械,审问罗姑比方知一百余里之外,另一支汉骑兵被单于主力围困。霍去病派出信使快马通知卫青主军,并让二百人押送俘虏回营。
被称为韩信之才的霍去病,又拥有着项羽般的勇猛之能,让其在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雄壮下,带领余下的六百铁骑,朝单于主力的方向快速行进。
不过其带上了罗姑比这个单于叔父的大俘虏,以备不时之需。
正在全力剿灭被围汉军的伊稚斜接到来报,与自己策应的另支王庭军队,被突然间冒出来的从来没有见过的汉骑兵所击溃。
这一消息让伊稚斜倍感压力,必须有效的牵制住汉军主力,才能够完成这次围歼。自己的将兵几乎都投在了正在进行的战斗之上,手中没有可以有效牵制汉军主力的牌。
看着急成铁锅上蚂蚁的伊稚斜,查干便主动请缨,带领近卫营去完成这一重任。
查干有自己的考虑,如果这次伊稚斜大败,在连续失败的打击下,其会失去各王的支持,无奈之下便会选择远遁草原避而不战,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必须让伊稚斜大胜一场,坚定能够与汉军死磕的信心,从而召集并赌上匈奴各王的看家老底,才是查干要挑落整个匈奴帝国的目的所在。
作为自己最重要的情报负责人,伊稚斜并不希望查干去,这可能是一个有去无回的任务。但此刻,单于本部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而伊稚斜众将都投入到围歼当中,身边已没有可担当之才,在查干的再三请求下便无奈的同意了。
伊稚斜再三嘱咐查干通过机动性与汉军周旋即可,不可恋战,只要能够把汉军拖到晚上便是大功一件。
查干带领近二百余人的近卫兵领命而去,和霍去病一样,这亦是查干第一次领兵打仗。
查干在情报兵的引领下,朝着汉骑兵追来的方向疾驰四十余里,在经过一组并不宽厚的群山时,停了下来。
查干察看周围的地形,虽然山不够雄拔,但战马并不能轻易的从山上跨越。
查干选择了必经的山口排兵布阵,以逸待劳等待着汉骑兵的兵锋所至。
约摸两个小时,远处传来了滚滚铁骑的响声,并伴着扬起的漫天尘土。
霍去病远远的看到山口的匈奴兵,防止伏兵有诈,霍去病在离山口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并摆好进攻的阵势。
霍去病先派出数十人的骑兵敢死队冲击山口,以探这支守军的实力。
这支骑兵喊着冲杀向山口激突,山口的匈奴守兵迅速躲向两边地势较高之地,让出一个缺口,并有节奏的挥舞着长枪。这支骑兵便在两边的压势与惯性之下冲入山中,才发现中了一个相当有组织的埋伏屠杀。
进入山谷之后,前方迎面而来的是远弓卫的一阵箭雨,迅速使奔腾的马队失去了速度乱成一团。两个侧翼是查干布置的骑兵长枪卫,刺杀着被箭雨和自己乱阵打乱的侧翼骑兵。掉落下来想要逃回的骑兵,则被山口聚拢内封的短刀卫所斩杀。
在内部伏击的同时,外围的山口重新被两组前后置列的远弓卫和长枪卫所封。不过,这组远弓卫没有战马,而是站在前面驾着可以点燃箭头的强弩,后置的则是骑着战马的长枪卫,形成了高低远近四个层次的防守阵型,以防汉营而来的冲击接应。
山谷里充满了汉骑兵的惨叫声,一人同时受到几面攻击的伤害,早已不是一个层级上的对等战斗,一会功夫山谷便陷入了沉寂。
霍去病研究匈奴战术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样的布兵之法,对于不爱用脑的匈奴人,更善于远程的骑射和近距离的对杀。显然,这不是自己刚刚击溃的那支军队那么简单。
霍去病部的骑兵面对如此情况有些紧张,霍去病告诉属下,对方的人数绝对不会超过自己,只是一个疑阵而已,否则以这样的战斗力,早已乘胜出来对战了。
霍去病并没有派出第二支冲锋小队,去做无为的牺牲。擒贼先擒王,霍去病决定以单于叔父为人质,挑衅山口的守将与自己单独对战。如果对方迫于压力对战最好,若死不出战,只好另寻他法。
霍去病的对战自信是武艺高强,认为自己能够快速斩杀对手,在群龙无首下,一举击垮守军。
令霍去病想不到的是,查干竟一口答应。
霍去病部的众属,在汉营之中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能与自己的老大对战,在今天数百里的冲杀间,亦没有见到哪个匈奴将领能与其对战,十分期待老大能一举解决眼前的麻烦。
查干的近卫营,很多人在勇士比武大会上曾一睹了老大的风采,此后再也没有见过老大出手,十分期待老大能再展雄风。
呐喊助威声在两方阵营中响起,霍去病与查干二人互报名字之后,便展开搏杀。
但令双方士兵大跌眼镜的是二人对战了上百回合,亦没有看出泾渭分明的强弱之差。
随着时间的流逝,霍去病的压力越来越大,时间拖的越久,营救解围的压力越大,而自己的主力部队远在数百里之外,长鞭莫及。
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如果不尽快解决这场战斗,等单于的主力消灭掉自己的友军腾出手来,自己便陷入到巨大的危险之中,这样的局面是霍去病所料不及的,其额头不禁冒出冷汗。